“那汪子恆當真是靠譜的? ”
“他雖不算天資十分的聰穎,可勤奮好學,能吃得住苦,還有姜醴幫忙督促,應當有些成算。”
算珠聲停,雨霏停下手中動作,側過頭向著陸清洛,眼睛依然盯著賬簿,眉頭輕蹙。
知道她是擔憂未來之事,陸清洛安慰:“沒事,就算三年之後他未能中舉,天家叫我回長安,也定不會虧待了你。若有何心願,我助你一力便是。”
一番話下來,雨霏的眉頭擰得更深,她側過頭,與陸清洛對視,眼中思慮利刃般刺進陸清洛的心。
片刻後,雨霏慢吞吞開口:“公主,我也不想回長安。”
“怎的?”陸清洛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她一直以為雨霏等一眾僕從一直期待回長安去。那般,雨霏少一個去學館做算術夫子的活計,要輕松許多,物質上也更豐富,
“奴在宜和算是半個夫子,說話有人聽,幹的活看得見結果。那幾個小崽子從開始數數都成問題,到如今做些祖沖之的題都不成問題,苗兒般長成了。
回長安,回宮裡——或者去公主府,都是一樣的。四四方方的天,裡裡外外的人都覷著,幹一輩子的雜活,在人精堆裡茍活殘生。到了年紀,要麼拉出去找個差不多的人家嫁了,要麼就在府裡成個老婆婆,都是要幹一輩子的活,不知活著是為什麼。”
“我明白了。”陸清洛鄭重地握住雨霏的手,“我會將學館開下去,有我在,你便是學館堂堂正正的夫子,若不願嫁人,沒人敢強迫你。”
雨霏嘴角苦澀地彎起,沒說什麼多謝公主之類的禮節話,二人靜靜相對,唯有雨聲。陸清洛忽然對她對學館的不捨更瞭解一分。她們在書房這般交心,不似主僕,倒似為學館前程擔憂的兩個普通夫子。
“春雨過後,冒出的新筍會尤其清甜。”雨霏抽回手,繼續撥弄算盤。
“嗯,過兩日我就帶學生去採風。”
……
汪子恆頗為疑惑地盯著面前二位學館元老級夫子,二人神情未有過的嚴肅。
今天二位又要冒出什麼新主意?尤其是陸夫子,新點子尤其多,姜子釅看著是喜靜的,竟也全都跟著她的點子走。
“咳咳。”陸清洛碰碰姜醴的衣袖,用幾乎無法聽見的氣音輕聲說,“別把他嚇緊張了。”
姜醴展了展眉,眼裡嚴肅一點都未抹去,朝汪子恆點頭:“你別緊張,我與陸姑娘商討一計,是關於你的。”
“……我嗎?”
汪子恆很想開口問你們是真的不知道那些小動作我都看得見聽得著,又怕開了口,影響自己前程,幹脆縮著脖子,投去猶豫的目光,靜待事態發展。
“天氣暖起來,秋闈更近了,我和姜醴商量好,叫督促你讀書時更嚴厲些,不知你是否同意?”
汪子恆沉默片刻,他有些疑惑,為何非親非故的二人,對他的考試這麼上心。就算是同在一學館供職,素日裡他不愛說話,與其他夫子也無甚交流,一貫地低著頭只是做事而已。
疑惑歸疑惑,陸夫子如何善心,他是見過的。他就在學館,一點進項都沒有,純粹是從陸夫子腰包裡掏錢給學生上學。
可自己……自己和那些稚嫩的孩子一樣嗎?他將至而立之年,卻碌碌無為,靠著陸夫子給予的豐厚薪酬才能勉強供自己繼續科舉之路。不變的薪酬,幽靜的書房,額外的指導……自己真的有接受這份施捨的價值嗎?
“汪子恆?”
陸清洛的一聲呼喚點醒他,抬頭,那雙專注的、充滿力量的眸子略帶緊張的盯著他。
注視著這雙眼,他只能點頭。他不願使得這雙眼的主人失望,正應了他內心深處渴盼的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獲的信念那般,陸夫子如此兢兢業業經營學館,她的期盼也不應當落空的。
也許他考取功名後,能叫學館名聲更響些,亦或是做了官後回頭捐些錢給學館,也算是做了件有價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