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皺成這樣了!”有小孩憤慨道。
不用仔細辨別,那皺巴巴的書頁遠遠一瞧也知這皮小孩將人家小姑娘的書怎般的糟蹋。秀秀透著捂著自己臉的指頭縫中遠遠一瞧,又是一陣哭。
陸清洛頭皮發麻,聲音帶上怒氣,蹙眉問何潼:“又是為何搶人家的書?”
“逗她好玩。”何潼低著頭,聲音極小,只有離他極近的幾人聽見,那邊的秀秀哭的正起勁,沒聽到這邊的解釋。
姜醴與陸清洛對視一眼,明白彼此心中既好笑又好氣的情緒。
“若是因為如此,你尋常開個玩笑也就罷了,為何要這般?”陸清洛不依不捨地追問。
“她……她急的時候特別可愛……”何潼聲音越說越弱。
這個年紀的毛頭小子,遇到喜歡的小姑娘,其他的事情想不出該如何做,一個勁兒地逮著人家欺負,正面效果起不到,說不準很多年後還要在姑娘記憶中落下個頑劣的痕跡。陸清洛隱約記得,記憶中兒時她在弘文館讀書時,常有個皇兄的伴讀捉弄她,偏偏其他人也愛看她被急的氣呼呼的模樣,此事直到她大了不再與兄弟一同讀書才不了了之。後來還有皇兄酒後談話時笑著提起那個小子之後還拜託他幫著聯系陸清洛,問她願不願,陸清洛正被酒味燻著,想起兒時的記憶,皺著鼻子極嫌棄道:“我才不願再見他!”。
“你若是喜歡——”
“誰說我喜歡了!”何潼漲紅了臉,打斷陸清洛的話,引得後者不知是先皺眉還是先咧嘴笑。
“你想逗她,想見她可愛可憐之狀,以滿足自己的心思,只是現在見秀秀如此傷心,你還覺著好玩嗎?”待何潼飛快地瞟了一眼哭得正一抽一抽的秀秀,將頭埋得更低後,姜醴繼續循循善誘,“這般方式是容易為人所厭的,你若與想與她結識,繼續這樣捉弄人家,恐怕以後連朋友都難成……”
陸清洛趁機附和著又教育了何潼幾句,親眼見證兩個小團子再次握手言和,方才領著出去郊遊的學生們踏過學館的大門。
教了一年的學生也逐漸聽話起來,在不該鬧的時間不會輕易撒野,沒有嬉笑打鬧,只是聊天而已。一路聽得學生們嘰嘰喳喳地閑聊,陸清洛自己心也癢癢,想起早晨的鬧劇,繞到姜醴旁邊,笑嘻嘻地戲謔他:“子釅,你今日上午教育何潼說的那一番話,如此真誠細致,是不是兒時犯過什麼錯?”
她本只是想調侃他一句,因為姜醴這般清風朗月的人,看著像是從小到大就比同齡人懂事許多,永遠闆闆正正的,或許臉尚在襁褓中時哭的都比其他嬰兒少,哭聲都更文雅些。
誰知,姜醴腳步不停,低頭看了她一眼後竟坦然地嗯了一聲。
陸清洛調侃別人不成,自己反倒被勾起好奇心,胸中悶了一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一團急促燃燒的火焰。
“是何事?”
一聲輕嘆後,姜醴講述了自己兒時在學館捉弄同窗的經歷。
卻說如今那風光霽月的姜醴,原先也是個皮的,心思竟也和何潼想到一塊去,覺著女同窗被捉弄後氣呼呼的樣子著實可憐可愛,因而今日拽人家的頭發,明日藏人家的書,後天又在人家的點心中偷偷加薑末——
“當時不懂事,後知後覺之時已無機會再找那姑娘道歉。”他闔眼輕輕搖頭,輕輕一嘆,動作輕微得像白雪落梅。
陸清洛只覺著新奇,姜醴這般的人兒時都能是個皮的,可見後天教育對於人改變之大,學館裡那群皮猴子也不是完全沒有成大器的可能。她原本本地將所想說出。
春風化雪般,姜醴嘴角微微勾起點弧度,爾後眉眼卻又恢複從前下了一千年、一萬年雪似的模樣:“可惜天下之大,並非所有寒門子弟都能受到教育,就算是塊璞玉,未經雕琢,也白白糟蹋。長此以往,寒門無出頭之望,廟堂只見世家之子,勢力錯節盤根,利益自然纏夾不清。”
盡管姜醴適時收住話頭,陸清洛也略微參透了點當中的意思,她輕輕撥出一團白霧,眼睛盯著前方的學生們,話頭卻是直指姜醴的:
“子釅,你被貶,是因為今日我們談及的此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