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吱吱呀呀開啟,王母站在後頭,一條淡眉高高吊起,眼中疑惑與煩躁混雜,“夫妻兩個這次行商走的日子比往常長,等過年回來買就好了。”
“若有多的不如我也買些,正好美食鋪子缺一味好酒。”陸清洛笑盈盈的,又偏過身露出跟過來的一眾小廝,“您瞧,搬酒的人我都給帶來了,若您願意賣現在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王母眼珠子軲轆軲轆轉,看看陸清洛身後跟的烏泱泱一大幫人,又看看陸清洛笑盈盈的臉,惱道:“我難道還能不賣嗎!?”
待對過賬目付了錢,等小廝們搬酒時,陸清洛裝作漫不經心地從懷中掏出一副字,展開左看右看,不時發出贊嘆聲。
王母眼睛斜斜地覷幾眼,終於忍不住湊過來問這幅字是誰寫的,寫的什麼。
“您認識的,王鑫那小子。這上面寫著的是林洪的‘雪翻夜缽裁成玉,春化寒酥剪作金’,這詩有點來頭噢,”她又從懷中掏出包好的酥黃獨交予王母,“寫的就是這酥黃獨,今天在美食鋪帶著學生們一起做的,都吃得噴噴香,回去後就有學生把中午新學的詩寫下來了。想著明升吃不到著實可惜,順便帶來也給他嘗嘗。”
見著王母的神色從驚訝到羨慕再至越來越精彩紛呈,陸清洛努力壓抑想要瘋狂往上揚的嘴角,繼續道:“把熟芋頭切成片,刷好香榧子跟杏仁粉和的醬,一煎整個屋子都是香的,可惜明升不在……”
王母被她嘮叨的忍無可忍,待小廝們將酒都搬走立即關門趕人。
“哎哎等等,”陸清洛用肩膀卡著門縫,“我買的這是甚麼酒啊?”
“綠醑酒。”
“好酒好酒,配黃金雞正合適,如若明升回來——”眼見得王母要發力將門扉關上,陸清洛匆匆忙忙換一個話題,“王鑫那孩子也在問明升怎麼不來上學了呢。”
關門的手一頓,還是用力一推,將人擋在門外。
有戲,她似乎極其在乎王鑫家的人,聽到他家的事總會提起興趣,所以也許王鑫是另一個突破口。
陸清洛滿意的一甩衣袖,招呼小廝們回府。
——
“讓我去勸說王明升的母親?!”王鑫小粗眉一蹙,震驚地盯著陸清洛。
陸清洛理所當然地點頭。
“那先生你可知他們家……算了,”看著先生殷切的眼神,王鑫不忍拒絕,可是如果答應就定要去面對明升的父母,“看我心情吧。”
眼前的先生沒得到肯定的答案卻已然眉開眼笑,搞得好像他真的一定會按她說的做似的。
放學後,他本想直接往東走回家,抬頭看見先生對他一笑,在書館門口停頓片刻,鬼使神差地往西邊王明升家的方向走去。
一開門,一個比他矮些的小團子就撲上來抱住他的腰。
他拍拍他的頭:“明升,你娘親不讓你上學了?”
王明升松開他,剛準備開口眼淚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哭眼抹淚:“哥,你能不能幫我跟我娘親說說,我最近很乖的,都聽你的在學館裡假裝不認識你了。”
唉,怎麼又哭了。王鑫有點手足無措,覺得又煩又有點可憐他這個便宜族弟,他一直不擅長於應付他人強烈的情緒,嘗試著掏出一塊帕子替他抹掉眼淚:“別哭了,我馬上替你說。”
深吸一口氣走入小宅院,王明升的母親正坐在桌前低頭做女紅,明升喚了一聲,她從繡架中抬起頭,見到王鑫的臉先一愣,之後兩頰的肉往上一頂,顴骨一飛,露出一個過分誇張的笑:“鑫哥兒,總算盼到你來了,還是念著我們本家的,裡邊坐……”
王鑫接過茶,抿一小口,斟酌道;“明升好幾天不來上學,我在學館裡沒個伴,好沒意思。”
“可是——”王母話留一半,也不說個可以然,只表明一個態度。
“爹爹和娘親走前聽說宜和城要辦學館,叫我跟著先生好好學,如果明升學成了,以後也好相互照應照應。”眼見得王明升的母親神情猶豫起來,王鑫繼續道,“要是過年他們回來發現明升不上學了,再一問原因……”
明明只是一個小孩子,王母卻無端覺著他說話的語氣與方式無不透露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一種不舒服的的感覺從心中升騰起。既然他先軟說,後又搬出自己的父母來說道,她也只好妥協。
——
初冬的太陽顫顫巍巍爬上天空,像被蒙在一層厚紗之中,從空隙裡漏出黯淡日光。
學館的學童早早坐在位置上,座無虛席。王明升也端端正正坐在他們之中,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向陸清洛打招呼:“先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