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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初見
江北地區的春時常細雨連綿。
陸清洛窩在鋪子裡滿意地瞧著一切井井有條地進行著:
堂內上的是黃金雞配綠醑酒,另有一味柳葉韭,有閑情雅緻的閑人可坐於堂中細細品味,口腹之慾得以滿足不說,還可見角落幾個剛開蒙的小團子略微費勁地使筷子,自有一番樂趣。
小的孩子只管吃就行,大一些的孩子要先是在鋪裡幫襯著跑腿,忙完了才得空去品賞一番。
堂外是一輛小推車,上邊鋪了一層油布,雨滴極其危險地從冒著香噴噴熱氣的容器前劃過,落入青磚路中的凹槽。
自從來到宜和城——來到這個時代,她忙裡忙外,終於築就現今一番短暫的平和模樣。小孩兒們學費湊滿了,中午也有頓飯吃不至於挨餓,學館也慢慢上路子……
一白衣男子和一書童出現在小推車前,打亂她細雨霏霏中的飄忽的思緒。
“我來。”陸清洛攔下一個手忙腳亂不知先顧堂內還是堂外的學生,自己跨過矮矮的門檻,也不撐傘,幾步一跨鑽到小推車的蓬內,“今個兒堂外上的是酥瓊葉、黃精果餅茹與栝樓乳酪糜……”
嫻熟地介紹今日菜品,一抬頭,陸清洛微怔。
眼前的白衣男子身材頎長,生得停勻,手執一柄油紙傘,一雙憂鬱的忽閃忽閃的眼睛,讓她頃刻間想到張愛玲的“在那黑壓壓的眉毛與睫毛底下,眼睛像風吹過的早稻田,時而露出稻子下的水的青光,一閃,又暗下去了”。
陸清洛,冷靜,這個年代還沒有張愛玲,也不應該關注人家長相如何,人要專心,下午還要給孩子們上課的。
她努力說服自己不去在意眼前人出色的臉,又不可避免地猜測是什麼讓這樣美的人憂心。
“你們這學館不行。”美人的聲音果真也是溫潤如玉——
陸清洛眉都沒來得及皺,只是微微張開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你說什麼?”
“你們這學館,不行。”為了強調,還特地作句中停頓。
心中一團火氣立即燒起,隨之湧上來的還有委屈。
從十個孩童九個不識字到大半個當地的適齡兒童都來學館讀書,她為之嘔心瀝血,旁人不懂的曾在一切剛剛起步時說她這是無用功、瞎折騰也罷了,如今眼前這看著人模狗樣、身旁還伴有一書童的也這麼說。
她可太委屈了。
她還記得剛剛來時一切的慌亂模樣。
那時她一覺睡醒,迷迷糊糊準備起床在教資考試前再看幾眼整理的資料,略略活動活動手腳,卻發現自己身著襦裙,坐於馬車內。
她懵了,睡意一下褪了大半,原主的記憶也隨之湧入腦海。
這原主與她同名同姓,是大梁的二公主,大抵是從小錦衣玉食,從未切身體會草民之苦,且各式各樣的書讀的太多,竟一心前往荒蕪之地立學館、開民智,皇帝被纏的沒法子,派了跟著的影衛、僕從,賞些錢,叫她去沒那麼偏遠,卻因連年戰爭一度荒廢的江北小城——宜和城。
可真是個從小未經苦難的公主啊,陸清洛心中苦嘆,穿越前她卷來捲去,不就是想在蒼茫茫一片天地中有一片小小立身之地,這小公主卻拋卻乘肥衣輕的生活,跑來民間求苦頭吃。
她真想叫人趕緊快馬加鞭回長安城去,也讓她感受一下皇城的繁華與當金枝玉葉的快樂。可是此時已近宜和城,歸途路遠不談,一事未成便忽然變卦,與原主性格、行為大相徑庭,回去定要叫人懷疑,在這個動不動就掉腦袋的封建社會……
在馬車內糾結了半天,陸清洛決定先繼承原主的意志——教誰不是教,先在這把一切都弄妥帖了,也算是積累經驗。
“公主,您真是……我們這窮鄉僻壤的,也無什麼勞什子招待……”到了目的地下車,縣令領著一幫人前來接風,絮絮叨叨半是恭維半是渲染了一番此地有多麼多麼窮困。
陸清洛抬眼環顧四周,她的宅院、學館挨在一起,叫人選在街坊邊緣處,想來圖的一是清淨,二是在此辦學館,無論是街坊上的還是鄉野中的趕來上學都方便。先前在馬車上曾掀過簾子一睹窗外街景,雖遠扯不上繁華,但街兩邊是茶樓、酒館、當鋪,街道旁的空地上有不少小攤,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絡繹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