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怎麼……”姜氏張口想要辯解一二。
“還敢反駁?有哪個媳婦在婆婆訓話的時候還敢反駁的?”朱老太太揚聲道,半點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姜氏一滯,面上神色很是不好。
朱老太太冷冷一哼說道:“方才我沒開口,那是想給你留些面子!可看你這般,給了你面子還抬高了你了!”她冷笑,“誰沒個眼睛看呢,我是老了,身上也多病,可腦子沒有糊塗!我才歇了這兩天,你這兒脾氣就大了,不當我一回事了。當著我的臉,就敢跟丈夫爭執吵鬧,這還叫從書香世家裡頭的出來的?你的婦德何在?”
朱老太太積威幾十年,這麼冷著臉怒罵她,姜氏心裡還是禁不住害怕的。且朱老太太話中言辭實在太嚴厲刻薄,先罵她不孝,隨後又嘲諷她出身,更添一句叱問她的婦德……姜氏身上那點臉皮都被她剝了個乾乾淨淨,只餘下萬分難堪了。
姜氏近來心裡是憋了氣,行為舉動少了幾分剋制,也曾對朱老太太回幾句嘴,可若真如朱老太太所言,她是想要將自家婆婆撇開去,自個做主,那是不可能的。若她真有那個想頭,還未做什麼,朱桂達就該回頭打殺了她。她出身好又如何,現在有孃家跟無孃家一個樣,她生養了幾個兒女又如何,朱老太太一個“不孝”還是就能制住她……
她飛快想了想,軟了口氣回道:“娘別生氣,別累著身子……”她看了看朱伯修,面露難色道:“我若有什麼不對,娘說一聲我就改……”
朱老太太此時既開了口,哪兒有那麼輕易罷手,何況她哪兒看不出來姜氏只是面上服了軟,實則心裡還藏著怨氣。朱老太太直直瞪她,只續道:“我知道碧雲出嫁了,你這心裡又是悲又是喜的,可你嫁了閨女,我也嫁了孫女!我憐惜你,忍讓你,可你不能得寸進尺了!我這活著一日,就是你的婆婆,你想要使你的主母威風,把持住朱家,等我死了再說!”
這話說得不好聽,朱桂達也不由開口勸了一句:“娘,她是糊塗了些,可絕沒有什麼壞心思的。娘不老,朱家往後還有好幾十年要靠著娘呢。”
“幾十年倒也不必了,都是哄人的話。”朱老太太道,她看一眼姜氏,又轉了臉去看朱伯修,眼神若有深意,“你是生了幾個好兒女……碧雲不管如何,如今是趙家的人了。這通安裡,哪兒還有跟趙家一樣的人家。若往後她再生下一兒半女,在趙家站穩了跟腳,你做人孃親的,也有臉面。還有伯修,他讀書伶俐,往後是要給你掙誥命的!而我一個小商戶出身的老婆子,哪兒配你來奉承!”
姜氏不論心中如何,面上是不可能受這話,一聽完便露出幾分惶恐神色,恭順地低聲歉聲道:“娘,都是我錯了,我輕狂了,我再不敢了。”
“知道錯了?我看你還是不知道。”朱老太太不依不撓地說:“別說我用孝道來壓你,現在我就跟你講講道理!若你是個能耐的,今兒碧雲怎麼一臉沉思抑鬱地回去,紫蘭又怎麼跟了妍梅走?倆姑娘也罷了,且說伯修,就現在他還讀書沒考功名,你就管不住家,讓外頭傳出他的話來,莫要想往後他科舉時你如何安排籌謀,只怕還鬧得家宅不寧,拖累了伯修!”
她哼了一聲,“你當我教訓你,是故意刁難你,使我婆婆的威風麼?若不是怕耽誤了伯修,我才不理會。你自個想也曉得,就我們這麼個小宅子,過日子也不過是一日三餐,我一個老婆子能跟你爭搶什麼?我還嫌多說兩句話累人呢。”
當著朱伯修這個長進的嫡孫,朱老太太實也不願跟他生分了去。因而狠狠責罵之後,到底還是給姜氏留了個甜棗,痛心地跟她說了一段透徹的話。
朱老太太這般是極少有的,姜氏先是驚奇不安,隨後心中也生了動容。有那老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姜氏作為媳婦乖順地服侍婆婆,那是世情如此,真要說她如今尊敬是難。可她不傻,自然也明白朱老太太能獨立掌管朱家幾十年,是極有手腕能耐的人物。遇著大事,姜氏也不得不多信朱老太太兩成。
此時朱老太太言語中提及朱伯修,還道因著她的緣故牽累兒子,姜氏雖不願信,可心中一想也知,實是她先前處事有些疏漏,竟沒能幹淨解決朱伯修那事的首尾……這麼一想,她面上便現出些羞愧懊惱。
朱老太太見姜氏這般,心裡才有幾分滿意,緩了神色道:“我說多了你們又該嫌我囉嗦了,你們這是不明白我的心。”她抬手用手絹擦了擦眼眶,表情悲傷。
一旁的朱桂達更是聽得入了神,他只覺得她娘都這把年紀了,身子也不好,卻還得事事替他們操心,令他又敬服又聯絡。而他們這做兒子做兒媳的,卻是太不孝了。他過去撫著她孃的手臂,極感激地道:“娘,你的心我都知道,先前是我們做得不好,往後有你提點著,就好了,我們雖愚笨些,但是聽話。”
朱老太太笑了笑,有些無奈地說:“你們也不小的,說不得今年連孫子都有了,還讓我一步一步教著你麼?聽著也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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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伯修默然聽了這麼好一陣,這時開口說:“奶奶,你是我們的長輩,我們年歲再大那也是你的兒孫輩,你教我們是應當的,這又有什麼好笑。”他看向他娘,碰了碰她的手,笑著問:“娘,你說是不是?”
姜氏經了這麼一場事,整個人都失了力氣,於是也不多話了,只道:“是,我也曉得孃的話要緊。我心裡也是願意聽的。可臨到事前,我卻不由著急,莽撞起來……”
朱伯修道:“我娘就是著急我的事。”
姜氏聽兒子這麼維護她,心裡一喜,隨後又覺委屈,便又說:“若是別的事,我也能忍著。可今兒外頭傳了伯修的話,我就一時沒忍住。如今聽娘這麼一說,我也知我錯了。現在一想,也是壞在那羅大娘身上!”她嘆氣,憂心地看著兒子,“也是我不應該。誰能想到那羅大娘是那麼個不依不撓的人。她那日說那家人是她親戚,可我後來也問過了,不過是早幾年她來通安時遇著了,然後隨口續的親。這說起來,那家人跟她有何關係?如今那邊還沒來個人說什麼,她就撞了出來鬧事,真不明白她圖的什麼?難道壞了伯修的名聲,讓鄰里人來罵我們朱家幾句,她就開心了不成?”
朱桂達聽她這麼抱怨,也不由跟著想了想那羅大娘的事,不過比起去責怪旁人生事,他倒是更不喜這事的源頭,他對著兒子道:“原也是你惹的事,如今叫旁人知道了,說嘴幾句也沒得辦法。往後你自持正身,不要行差踏錯,這事慢慢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