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些曾令船快速行駛的靈魂會有怎樣的下場嗎?”
“跌下苦海,被裡面的那些‘東西’拉住,然後成為裡面的一員。”
“逃不脫,掙不掉,永生永世被困在這裡,再不入輪迴。”
他說著,回頭看了她一眼。眼中雖依舊淡漠,但唇角卻帶了一絲所有若無的笑意。“我覺著,你最好往裡坐一些。雖然這船行得很慢,你不會掉下去,這苦海中也沒有哪個東西會碰我的渡船,但是有你這樣的美味在前,我也保不準是否會有那麼不長眼的會把你給拉下去。”
長安循了他的目光望向身後,果然看見有一雙雙慘白的手伸出水面,朝向她的衣角,而她更遠的身後,海面下一雙雙閃著幽綠瑩光的鬼瞳明明滅滅,像極了在夜裡逐食的瑩光魚。
看著那麼麼美麗,卻又那麼危險。
——這世上,但凡美麗的東西,都很危險。
――而更美麗、更危險的還在更下面。
海面之下某個龐大的東西突然動了動盤踞的身體,然後又沉睡了下去,長安的神魂感到戰慄,可是她的前方,重邪分明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又或者,他也感覺到了,但是他已經習慣。
長安感覺望那海面時,遠古的氣息從苦海底洶湧而至,長安只覺得,厭惡。
她驚叫一聲,不由自主的撲到那人身後,也不管先前那人給她的感覺有多危險。
重邪望了船後的那些亡靈一眼,目光淡淡的,卻成功讓那些東西隱了蹤跡,連隱隱讓長安感到有些危險的那東西也安靜了下來。
“這水下,除了那些東西,還有什麼嗎?”長安突然問道。
重邪突然笑了一下,開口時答非所問,卻轉了話題。
“這裡是長生橋,是每個陰司都必須要走的路——在他們入人世渡劫和渡劫後重新迴歸地府,不論前世今生,他們的地位有多尊崇,這條路他們都必須要走。吶,既然有二十四橋中的橋迎你入冥界,而且,迎你入冥界的是長生橋,你前世定是高階陰司,這苦海,你在入人間前定是走過的。”
“在冥界陰司中有傳言道,在可喚起人前世回憶的曼珠沙華已不開放的今日,倘若你想窺一窺自己的前世,那便去苦海中央,望一望那苦海海面,若前生你曾走過那苦海,便可以窺見前塵。”
“我說,你要不要試試?”
他的語中帶了不易讓人覺察的誘惑:“此處,正好是苦海中央呢。”
“誠然,窺探前世悲歡足夠誘人,奈何,我連今生都還沒有過完,又何必再管什麼前世。”長安淺淺的笑,帶著些許慵懶:“所謂前世,與我有什麼關係呢?畢竟,丟了前世回憶的我已是另一個人了,哪怕前世記憶覺醒,也只如觀場電影而已。”說到此處,長安輕笑了下,“不過,你知道電影這東西嗎?據我所知,冥界的人,除了六上尊之外,沒有人可以去往人間。”
“你去過人間嗎?”她又問。
觀場電影而已?
真有意思。
當年,他也是這樣對前來迎接自己歸位的好友長生君說,會將前世當做一折戲,可最終,在長生君自密殿引出的一縷曼珠沙華的香味中,那斑駁過往,卻成了他的執念,不然,他也不會在這苦海上擺渡千年,也等待千年。當然,這些話,他並不會對眼前這個眼神淡漠的女子說起,哪怕她容貌絕豔,讓人望而傾心。
他神魂之中,冥界史書《狩月君錄》的副卷――某部君典翻開,上面,記載:沈長安,冥府之師亭雲之徒,冕第三都離別都君位,死於今日,魂魄歸於冥界,死因不明。
一位人間的君主,死後魂魄沒有歸於人間葬神之所,卻來了他冥界,有意思,而更有意思的是,死因不明。
“長安,‘一盞明燈照身死,魂魄歸處是長安’,真是有意思。”他突然笑道。重邪望著她淡笑,學了長安那淡淡的語氣,開口道,不過所說的,再無與剛才的話題無關,對長安所問也避而不答。看眼前的女子對他所說不置可否,重邪也只是挑了挑眉,又說:“不顧念前世今生,你會是個好陰司。”重邪頓了一頓,又道。
長安怔了一下,為著他用來替她名字作解的那句熟悉的、讓她心中起了悲哀的詩,也為著他後一句說時,他口中淡淡的悲哀,然後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