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克里大學士”,我稍稍提高聲音。
他轉過身來,朝我點點頭。“請原諒我的冒昧。剛才正好經過這裡,就想上來看看你,沒有打擾你吧?”
“沒有沒有,怎麼會?”我招呼他在沙發上坐下,同時吩咐艾絲上飲料。
他很自然地選擇了背對窗子的位置,把正對窗戶的位置留給我,這樣他不僅能將自己的面部隱藏在陰影中,同時又把我觀察得一覽無餘。老道,我在心中默唸,很老道,且不開口,讓他先說。
艾絲把一杯飲料頂在頭上,畏畏縮縮地靠近他2,居然還沒有灑出來。“謝謝”,克里接過杯子,溫和地說:“我能和你的主人單獨談談嗎?”
艾絲如蒙大赦,骨碌碌地滾到牆角,兩個小圓孔一閃就熄滅了。他居然稱我為艾絲的“主人”,這個稱呼有點新鮮,以前從沒有聽其他藍星人這樣喊過我。
他放下杯子,平靜地打量著我,我保持微笑回視著他,直挺挺地坐在沙發上。
“已經徹底查清楚了”,他垂下目光,盯著放在腿上的雙手,“艾姆思是白星間諜,而且已經叛變很長時間了。”
我乾笑兩聲,沒有回答。他的雙手狹長光滑,在深灰色長袍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白皙,這樣的一雙手長在一個特務頭子的身上,實在有點不可思議。
“是我失職了”,他仍然低著頭,來回檢視著自己的雙手,“我已經向輪值主席報告了這件事,並要求對我進行處分。他聽到後也很吃驚,畢竟是我執掌的部門,從來都很乾淨的。”
總得有點回應吧,我傾身向前,誠懇地說:“請你不必過分自責,發生這種事情誰也不願意看到。你每天要關注那麼多重要的事情,偶有遺漏也在所難免,我們地球人有句俗話,叫做‘燈下黑’。”
“燈下黑?”他突然抬頭看著我,“可以解釋一下嗎?”
“就是一句俗話而已,沒什麼特別含義”,我小心組織著措辭,“可以理解為人們總是盯著遠處的風景,卻常常忽略了身邊的人和事。大概意思是這樣,我也解釋不太好。”
他咧了咧嘴,“有道理,很有道理。”
我暗自鬆了口氣,剛才那句話不太恰當,還好,他並沒有把它理解成批評或者冒犯。
“我是來專程感謝你的”,他一直盯著我看,語氣倒是平靜,聽不出什麼額外的東西。
“這沒什麼”,我謙遜地笑了一下,隨即補充道:“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太客氣了。”
他微微點點頭,“話說回來,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他的?”
“上次我大概說過”,我在沙發上挪了一下。
“我還想聽一遍。”
我向後靠到沙發背上,避開他的目光。“那我就詳細說說,把來龍去脈都講清楚。最初我也沒察覺到什麼,只是感覺艾姆思這個人怪怪的,怎麼說呢?怨氣有點重,不像我見過的其他藍星人。你知道,我來這裡也已經很長時間了,也見過不少藍星人。你們給我的總體印象都非常好,一個個開朗樂觀,隨時都是積極向上的。所以艾姆思算是個異類吧,總之,他給我留下的印象不太好,無論言談舉止,還是閒聊時的一些話題,都不太好。不僅是我,連艾絲對他都有同樣的看法。”
說話間我看了他幾眼,他聽得很專注,整個面部都隱藏在陰影中,只見一對眼睛閃閃發亮,看上去倒有點像艾絲被喚醒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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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到學島上,是他來接待我們的,當時只覺得他這人有點傲慢,我當時也沒多想,畢竟我來自地球,那裡比這裡要落後得多,我們是來參觀學習的,他多少帶著點驕傲的心態也算正常,其他方面都還好,安排得也挺周到。但是後來幾天見面次數多了之後,我就發現他身上這種傲慢不僅是針對我,還針對其他那些學士。他看不起他們,看不起他們的研究成果,也看不起他們的學術水平,好像總覺得自己的能力比那些學士們要強得多。”
“他是有這個特點”,克里插了句話。“請你繼續”。
“這就讓我有點好奇了,所以有一次,我就順著他的話說了幾句,這還要請你多理解,作為一個地球人,我的好奇心是有點重。結果不說則以,一說之後,他就朝我猛吐苦水,說什麼按照他的能力和做出的貢獻,本來早就應該升格為學士甚至是大學士了,但就是因為在之前一次研究中出過一個小小的意外,結果就被群起而攻之。他說他很清楚,那些人早就在暗中嫉妒他,只是以前一直沒找到機會,那次意外發生後,沒有一個人為他出頭辯護,他被降為見習學士,到現在還是這樣。”
“艾姆思向你具體說過那次意外嗎?”克里問。
“沒有。”
“哦。他還說什麼?”、
“除了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之外,他還很不滿意現在這份工作3。”我停下來,看著克里。
“說吧,沒關係”,他揚了揚手。
“他說這份工作又枯燥又乏味,又不能繼續從事自己喜歡的研究,關鍵是名聲還不太好。島上其他學士特別是那些大學士,都知道他是秘密部門的人,看他的眼光都有些異樣。而且私下還流傳著一種說話,說那次意外其實造成了很嚴重的後果,他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投靠到你那裡,而正是因為你的庇護,他才免於遭受更重的處罰。”
這段話我儘量不帶任何感彩,平平淡淡地講完,就像是復讀機在工作。克里也同樣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換了另一隻手來托住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