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叔,不會有命活到我稱帝的時候。屆時,讓……沈行去北境為國守土,永不得回故土。”沈湛的語氣像是在唸詩般閑適,說出的話卻如刀刺入她心間,“你說可好?”
宋婉怔愣地看著他,夏末的天氣,明明悶熱難耐,她卻覺得透心涼。
他在交待後事,他知道自己活不久,卻還要傷這麼多人性命。
他像是察覺她與沈行,還問她的意見……
他哪裡是問詢,她能說不願麼?
宋婉心裡有些難過,又覺得悲哀,這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她一時間難以回答,只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沈湛長嘆,“婉兒,我捨不得你。可我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他蒼白瘦削的面容泛著一股不詳的青灰色,陰惻惻地看著她,終是說出了一直思量的話,“若真有那一天,你扶持好我們的孩兒後,可願來地下陪我?”
他不動聲色,像是閑談般,那手仍然輕輕在她手心畫著圈,俊美的眉眼深情而憂鬱。
宋婉沉默著撲進他懷裡。
他像往常那樣將她抱在腿上,“不願意?”
“不願意。”宋婉搖搖頭,神色麻木,眼淚卻落在他頸側冷白的面板上,“我想直接與你同去,殉了你,好不好?”
“我們至死不分開。”
聽到這話,沈湛的神采可稱熠熠,彷彿不枉此生。
日暮時分,營地裡的火把逐個亮起,有鹹濕的風刮過,火苗燃得不旺,點燭人湊近了吹了吹,險些被燎了額發。
宋婉忽然問:“如果你必須要懲治一個人,還不能殺他,會怎麼做?會把他抓起來嚴刑拷打嗎?”
亮起的火光搖曳,帶著些輝煌空曠的韻致,暖光漾在沈湛眉眼上,他垂眸看著她,幽涼陰鬱,“何必喊打喊殺,嚴刑拷打,出冤獄麼?言語之間即可刀刀見血。婉兒要對付誰?讓我來幫你。”
說完,他才察覺這樣算計的模樣可能會讓她不喜,孰料她正認真地看著他,恍然大悟般眉眼彎彎。
“我們去吃飯吧!”宋婉笑道。
雖然洪澇災害還未完全消除,沈湛的吃穿用度卻馬虎不得,一頓晚飯吃得很是有排面。
沈湛胃痛的毛病,自從來了鳳陽,就愈發嚴重,平日裡都是白粥小菜,但在晚飯時分,沈湛還是陪宋婉用了比平日裡多的飯量。
一旁的侍從看著飯桌上的琳琅滿目,不由得多看了宋婉幾眼。
世子妃如此受寵,連平日裡見不得的葷腥都抬上了桌。要知道,這些日子世子聞了 油腥味兒都會大發雷霆。
最後一道酒法青蝦上來,宋婉有些詫異,如今錢江潰堤,竟還有新鮮的水産上桌……
沈湛蒼白的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意,抬了抬下巴,道:“這裡的特色,本就想帶你來吃。”
“婉兒能來尋我,我很高興。”
他眼下的烏青更甚,因為瘦削嶙峋,穿在他身上的輕薄衣袍愈發顯翩躚,舉手投足之間頗有種仙風道骨的意味。
這樣病弱又精緻的人,卻無人敢輕慢。
宋婉邊吃邊暗自感慨,為什麼呢。
“在府裡的日子可好?”沈湛閑談似的隨意問道。
“好啊,府裡有縣主和夏姑娘在,不那麼冷清了。給小叔選妃可有意思了,還辦了詩詞雅集,來了好些貴女,許久沒這麼熱鬧,王爺很高興。”宋婉道。
他聽了後沉默了一會兒,不動聲色地淡淡道:“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