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與榮王年歲差了好些,中間還隔著四個哥哥,又不是一母同胞,可以說自小就不是很親近,自然對這個小侄子沒什麼印象。
如今既然知道他是誰了,那當然不能再裝作不認。
“殿下,刺客都已伏誅了。”沈行道,“夜裡風大,殿下先進去吧。”
晉王邊往帳子裡走,邊道:“你一起進來。”
“這些人啊,真是不要命了,從帝都往這跑,一批批的,不嫌累。”晉王笑道,坐定後看了沈行一眼,“還叫我殿下?我是你王叔。”
沈行當然知道,可這血緣關系隔得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自己當初選擇來到北境,是因為年幼時見過晉王叔帶著千軍萬馬時的震撼,可除此之外,他並無別的意思,若稱他為王叔不免顯得是有備而來的攀附,所以那一聲“王叔”,他一直叫不出口。
晉王看著面前的青年,也有些恍惚,他跟自己那貪圖享樂的老哥哥,也太不像了。
“你去雲京辦事那幾天,你抓的那個北境聖女可不老實,先後來了幾批人,跟不要命似的,就要劫她出去。”晉王也不強求,抿了口茶冷冷道,“已經打散了北境六部,卻又出來個聖女,這些蠻夷啊,跟野草似的,春風吹又生。”
“臣這幾日已經找到了關鍵所在,殿下可放寬心。”沈行說,卻還猶豫要怎麼跟晉王提出想離開北境,回到雲京這件事。
晉王像是有所感應,看著他道:“此次回雲京,感受頗多?”
沈行也不隱瞞,咬牙道:“回殿下,此次回去,確係有不得不回的理由。若說感受,那便是與過往皆不同了,臣懇請殿下,讓臣去助陸洵大人一臂之力。”
“沈湛在麓山裡養的那些個兵馬,已成氣候,到了該收割的時候。麓山地處江南,你自小養在那一塊,應是很熟悉。”晉王打量著這個侄子,“你去也好。”
“但給陸洵打下手,太屈才了。”
晉王撇了撇嘴,又抿了口茶,“你本就是皇親貴胄,即使庶出,也不該妄自菲薄。至於向陛下用什麼說辭,討個什麼官銜,這都是小事,交給我。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千萬別被女人和慾望束縛住手腳。”
晉王也就不到四十,腰身挺拔,多年行軍,並未讓這個男人變得粗獷,舉手投足間都是霸氣與沉穩,沈行知道,那不僅僅是權力薰染,而是多少次驅狼吞虎生與死之間換來的氣度。
“是。”沈行垂首應道,心中因為能回到宋婉身邊而難以平靜,面上卻絲毫不表,冷靜道,“在走之前,我會將北境聖女一事擺平。”
出了帳子,天微微亮,蒼穹邊上透出隱隱的水紅色。
早已熄滅的篝火堆邊有一群人,是先前為了避免刺客劫持而被轉移的俘虜們。
有的被凍的劇烈咳嗽著,有的瑟縮成一團,臉色灰白無聲無息。
這其中有一個女子,一抹初升的朝陽灑在她臉上,映得額環上的寶石煜煜生輝,穿著獸皮所制的衣裙,上面綴著各種各色的羽毛和鈴鐺,腰間和胸前的面板裸露在空氣中,被凍得發紅。
看到走過來的沈行時,那女子目光一滯。
沈行顯然也在找她。
北境六個部族的神秘聖女,好不容易才抓獲的。
這些年來,雖然北境軍已所向披靡,消滅了幹擾大昭邊境的一眾部族,可這些消弭的部族表面上臣服,暗地裡似乎有種神奇的力量,不畏戰火之苦,聚沙成塔,總能悄無聲息地融為一體。
似乎近乎摯誠的團結。
比如敵不過兵馬強盛的北境大軍,就默默地囤貨奇居,導致整個北境糧貨短缺。
又比如將草原改途易轍,導致晉王尋到的輿圖完全沒了作用不說,還險些被陷入絕境中去。
輿圖沒了他可以找人再畫一副,但糧食短缺造成的影響很大,吃不飽,就容易出亂子,什麼時候什麼朝代,溫飽問題都是基礎。
有大批吃不飽飯的流民湧向其他城邦尋求庇護。
這一來,各城城守壓力很大,百姓們知道此事後心裡也充滿了不安和恐懼,對北境軍心生怨懟。
北境軍不得不捨出些自己的軍需來穩定民心,可軍需是打仗時用的,怎能捨出太多?
不得不讓朝廷開糧倉,平息民憤。
開糧倉的糧分發下來還要經過層層盤剝,真正道災民手裡的糧食就少得可憐了,這種情況讓災民失望又憤怒,對北境軍所帶來的窘況愈發不滿,說他們平息了戰火,卻帶來了災禍。
沈行多方走訪,才得知北境六部都信仰著聖女,類似於大祭司的存在,具有召集和統領各部的無上力量,像是精神領袖。
先前數十年,有多位將軍都剿滅了北境諸部,這些人卻在聖女的召喚下聚沙成塔,春風吹又生,他們從未真正的臣服於大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