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長嫩白的手指悠然撚起茶葉,放進沸騰的水裡,閑談似的問他要配什麼茶果子。
沈湛點了清淡的桂花糕,誇贊了她現在已調得一手好茶,心境隨著暈開的茶香而開闊起來。
到了午後,宋婉問沈湛要不要一同出去逛逛,先前在綢緞莊訂的那批絲綢到了,她要去清點一下數落。
沈湛並不喜日光,尤其是午後日頭灼人,更是深居簡出。
宋婉知他不喜,便也不強求,只再問道:“真的不要和我一起去麼?”
她語調溫柔緩慢,如午後暖洋洋的日光般悄然燻人欲眠,帶著迷惑的意味。
沈湛有一瞬的晃神,沒有多想,只道想買什麼就多買。
宋婉走後,聽著新的暗衛首領稟報了麓山的進展,和那次在後山遇刺是晉王的手筆,本應惱怒的心緒卻莫名被慌亂而替代。
直到暮色西沉,綢緞莊來送貨的車馬都走了,宋婉也未歸來。
“可都找了?雲州城,客棧、碼頭,都找了?“沈湛心底生出隱隱的恐懼,“元兒呢?跟著她的侍衛呢?”
“都找了。”侍衛首領說,“咱們的人都在,宋姑娘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沈湛感覺心狠狠地沉了下去,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攫住。
臉色一瞬間青白,頭發暈。
一旁的婢女們噤若寒蟬,從半透的碧紗廚卷簾裡看到單薄的青年身體搖搖欲墜,他扶住桌案,木愣愣地微垂著頭頸,不知是在看什麼。
侍衛繼續說道:“宋姑娘在瓦市逛街的時候,我們的人都在左右,在護城河邊納涼的時候,我們的人也在,就是在綢緞莊試衣的時候進了雅間,可宋姑娘試完衣裳付了銀子,人出來了,還囑咐掌櫃快去送貨去。不知怎的,綢緞莊忽然來了許多客人,人影交錯間,宋姑娘就不見了。”
“當時元兒以為姑娘挑了喜歡的料子又進去試了……”
“送綢緞的車馬已經扣下了,綢緞莊翻了底朝天。”侍衛的聲音繃緊了,“沒人。”
她受傷後冷了他一段時日,之後忽然有一天改了面貌。
好好吃飯,積極換藥,每日還積極運動,從慢慢走到慢慢跑。
沈湛慢慢垮下肩,一張臉白的像紙,眼裡只剩死寂。
胸口被她刺了的傷處又疼又灼熱,像是連著右邊手臂都在疼,他喘著氣,氣息破碎不已,勉強吐出幾個字,“找、找回來。”
宋婉並非是想逃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不想被沈湛找到,便只能改頭換面隱居山林過日子。
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是想逼他說出實情,麓山山後到底是什麼,他到底在做什麼生意?
那日在藏書閣,她看書看得累了就靠著書架睡了過去,卻被一陣人聲吵醒。
是白家大爺白敬霖的聲音。
她不會聽錯。
所談的是草藥生意!
三日過去,沈湛累極了,不想說話,擺了擺手,讓婢女把飯菜撤下去。
自幼以來,還沒有不可得之物,只要他想要的想得到的,就會有人將那些東西大把地送至他面前,不料在宋婉這,他竟束手無策,毫無察覺地讓她從他身邊溜走了。
幾乎將雲州城翻了過來,水路陸路全部設了關卡,都沒有她的蹤跡。
沈湛時不時地咳嗽,慘白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來,婢女拿手帕過來給他擦,他卻煩躁地呵退了她們。然後不再說話,默默地忍受著摧枯拉朽般的苦痛。
居室裡很靜,婢女們站在外面,屏聲靜氣,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彷彿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可那屏風是她前些日子才換的雲母屏風,桌案上還有她謄抄了一半的字帖,枕邊放著的是她親手縫制的束發發圈,帳子裡還有淡淡的香氣。
沈湛的目光一寸寸掃過,最後定在妝臺上。
她什麼都沒有拿走,妝奩裡各式各樣的釵環,銅鏡空空,恍惚間眼前浮現出她對鏡簪花時恬淡的模樣。
沈湛閉了閉眼,只覺得心髒又酸又澀,讓人呼吸困難。
他還是沒能騙過她麼?她心存了芥蒂,默默謀劃著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