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衍繼續,“但還有一種可能,是那個時候的中宮對西秦的一切都還不熟悉,甚至西秦的文字,語言,所以已經扮作中宮的盡瓦臘女兒,一直在小心翼翼揣測和摸索,所以她不能同太多人相處,怕露出馬腳,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邵冕棠的目光一會兒看向賀常玉,一會兒看向陸衍。
陸衍說完,賀常玉也默契道,“所以中宮從一開始就不準備接觸太多人,接觸的人越少,留給她的時間越多。這也是為什麼中宮前後的性子差別會如此大,小時候融不進去貴女圈,身邊只有一個好朋友;但長大的中宮待人接物遊刃有餘,尤其是天家登基後,朝中家眷,世家子弟,甚至前朝官員對中宮的評價都很高,也很尊重。”
邵冕棠聽明白了,“所以,中宮並不是小時候真的性子孤僻,長大了之後慢慢開朗,而是那時候的中宮已經遊刃有餘。”
邵冕棠的目光依次看向眾人,商廷安頷首,意思是,差不多。
賀常玉也再次繼續,“在部族覆滅之前,盡瓦臘也是羌亞一族中的梟雄,同老爺子在戰場是有過接觸的,或者說,盡瓦臘族中分崩瓦解,也同老爺子分不開關系。所以盡瓦臘對平遠王府既有梟雄看待老爺子的心心相惜,又有敵意,敬意和征服感。所以女兒同老爺子的女兒走得近,盡瓦臘也是默許的,因為盡瓦臘也想知曉老爺子其人。”
陸衍接著,“聽老爺子和姨母說,小時候,中宮是經常往府中來,聽老爺子還有府中說起關邊的事,還有老爺子的事。”
邵冕棠倒吸一口涼氣,好家夥!
這是……
商廷安感嘆,“難怪,中宮盡可能避開所有人,但是莫名還是會同喻寶園的母親,也就是你姨母走得很近。”
陸衍低聲道,“興許從一開始,中宮是帶有目的去接觸姨母的,但後來,姨母確實成了中宮幼時在京中唯一的朋友。剛才寶園同我說起見中宮的事,中宮對姨母確實有閨中之情。”
陸衍點到為止,沒有在提起方才喻寶園同他說起的中宮要她尚公主,替代邵清越的位置,做日後的上君。
中宮的手段有多犀利,在燕韓的經歷就可見一斑。
但中宮也的確對喻寶園不同。
否則不會同喻寶園說起上君之類的話。
在中宮心裡,姨母應當是她背井離鄉,在西秦京中的一道光。
但中宮是盡瓦臘的女兒,盡瓦臘族中是因為同老爺子戰敗,在羌亞內部被趁機排擠,侵佔,才有了後來的滅族。
所以,在盡瓦臘心中,或者說,在中宮心中,老爺子是仇人。
這也是為什麼中宮即便同姨母交好,卻仍然會想盡辦法將他和老爺子引到燕韓,透過燕韓和羌亞的手殺掉他和老爺子。
但再中宮心中,喻寶園從小不在平遠王府長大,不算平遠王府的子弟,再加上中宮同姨母的情誼,所以喻寶園在中宮心中是救贖,對背叛和利用自己最好朋友的救贖,也是對優勢,老爺子曾在京中護著她,但族中隔著仇恨,父親要她取老爺子性命,她必須要這麼做的救贖……
所以,喻寶園在中宮心中是不一樣的。
從喻寶園回京,中宮看她的目光,中宮對她的愛護,再到行宮時,中宮可以坦白同喻寶園說出自己的謀劃,是因為中宮自己的執念,喻寶園必須要加入到她的籌劃中來,所以中宮拿定了他和老爺子不在,喻寶園沒有主見,好拿捏;卻不知道喻寶園看起來沒什麼心思,只是跟在他和老爺子身後,處處需要他和老爺子照料,其實喻寶園才是最聰明的人精一個。
他都未必知曉喻寶園在眼珠子咕嚕嚕轉的時候,腦子裡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中宮就憑在京中時喻寶園扮豬吃老虎的模樣,就斷定喻寶園好拿捏,不是中宮應當有的手段。
中宮太想喻寶園站在自己這處,所以放在旁人身上能看到的端倪,放在喻寶園身上,中宮卻選擇了自欺欺人。否則中宮有能力將東宮,二皇子和他都相繼支開,不應當看不住一個喻寶園。
賀常玉的發現,確實讓早前所有的事,一樁樁,一件件被串到一起。
脈絡逐漸清晰起來。
邵冕棠輕嘶一聲,“我想起來了,我聽我爹說起過盡瓦臘這一族,但他族中都覆滅了,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邵冕棠不明白,“族人近乎都已經消亡了,不可能再有餘力在羌亞一族東山再起;中宮也已經坐到這個位置上了,難不成想借西秦的國力,替自己一族在羌亞捲土重來?”
邵冕棠是直腦袋,想的更多也是馬背上打來打去的道理。
商廷安輕嘆,“恐怕遠不止如此……”
邵冕棠看他。
商廷安感慨,“盡瓦臘的族人所剩無幾,就算在羌亞捲土重來,怕也難逃再次覆滅的悲劇,西秦卻不同。如果三殿下登基,那日後西秦皇室就是帶有盡瓦臘一族血脈的皇室。西秦本就與羌亞接壤,邊界一直有紛爭,如果手中握著西秦這張牌,能和整個羌亞抗衡。”
邵冕棠倒吸一口涼氣,“所以會有羌亞人在安城行宮出沒,這些人不是對中宮死心塌地,而是要借西秦……”
“這是一盤大棋,盡瓦臘應當從很早之前就開始在謀劃了。當初如果沒有辰王之亂,天家和中宮走不到如今的位置上,辰王之亂徹底改寫了西秦皇室,讓中宮走到了朝臣面前。”賀常玉沉聲,“當初辰王之亂諸多貓膩,都一把火隨著舊宮堙滅了,當初不知有多少慘死的冤魂,都是為了盡瓦臘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