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山骨愣住。
“老,老太太?”喻山骨想起來之前在苑中聽到的兩個侍女的聲音,就說起過老太太抱恙,但眼前的一幕還是讓他吃驚。
王家老太太由傅淩雲攙扶入內,然後傅淩雲掩上的柴房的門扉。
王家老太太雖然滿頭白發,眼窩深陷,更形容消瘦如同大病一場,聲音裡也帶著悲愴,卻擲地有聲,“老身答應過喻將軍,要保住殿下,保住這僅存的皇室血脈,就不能食言。”
喻山骨眸間微顫。
“如今喻將軍回來,王爺也在,老身便將殿下還於喻將軍。”王家老太太說完,眼含氤氳,眼中更是止不住的悲切。
喻山骨不明所以。
王家老太太繼續道,“這是我老婆子能做,也是我王家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我們王家對得起平遠王府,對得起天子,也對得起天下。從今往後,還望平遠王與殿下日後能善待我家,平遠王與殿下日後如何自處,皆於老身與王家無關。”
老太太說完,拄著柺杖緩緩轉身。
傅淩雲要扶,老太太搖頭,推門而出。
傅淩雲看了眼老爺子,見老爺子點頭,傅淩雲便跟了上去。
柴房門扉再度掩上。
喻山骨看向老爺子,老爺子沉聲道,“老太太拿自己的孫子換了殿下。”
喻山骨震驚,良久都說不出話來。
……
喻寶園也震驚。
讓老太太拿自己孫子的性命換了旁的孩子性命,這種痛楚,喻寶園難以想象。
在那樣的亂世,人人都顧著自保。
王家老太太卻犧牲了自己的至親,只因為一句承諾,大義。
這將會是老太太心中永遠的悲痛。
揮之不去,也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喻寶園忽然明白為什麼陸衍會說,無論王家的人做什麼,老爺子對王家容忍。因為老太太和王家為西秦做的犧牲,帶了子孫的血跡……
子孫成蔭先輩福祉的事不少見,只是真正看到和聽到,才會覺得當時這些犧牲的代價。
“那後來呢?爹帶著殿下離開京中了嗎?”如果爹沉冤昭雪,祖母就不會如此忌諱來京中。
爹也不會一直背負汙名。
老太太搖頭,“沒有,你爹並沒有帶小殿下離開,梁哲文的死,已經讓你爹如履薄冰,小殿下跟著你爹也只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老爺子的話讓喻山骨震驚許久。
暴雨下的京中,沉悶,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老爺子也良久沒有出聲。
壓低的黑雲,籠罩在城牆上空,不見天日。
“是連平郡王要殿下的性命?”暴雨聲下,喻山骨的聲音顯得低沉。
“連平郡王喜歡蹴鞠,喜歡收集書畫,鬥蛐蛐,也喜歡遊船登山。天子之位,於他人是甘露,於連平郡王是枷鎖。時局弄人,一個被硬推上西秦皇位的人,不會輕易要旁人的性命。”老爺子一語中的。
“諸事起於辰王之亂,但有人有野心,卻不至於辰王之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辰王是為他人做了嫁衣,連平郡王又何嘗不是?”老爺子雙手負於身後,沉聲道,“梁哲文之死過於蹊蹺,是自戕還是封口,沒人說得清楚。天子勤勉,勵精圖治,但動了太多人利益。辰王之亂,不少世家和朝臣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了連平郡王這處,同辰王相比,只會更好。動亂初平,臨近諸國虎視眈眈,你讓世家、朝臣和軍中選,他們會選一個溫和連平郡王,讓西秦盡快安定,還是為了一個世家和朝臣都存疑的殿下,再讓西秦國中分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