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裡沒有光,藉著牆頭的冷月,葉嬋才看清了來人的模樣。沈難鬼鬼祟祟貓著腰,他的聲音很虛,“師父,西邊好安靜呀,我想找你說說話。”
“你....”葉嬋一蹙眉,她上手打了一下沈難。這一下不輕不重,力道正好。
沈難錯愕地愣在原地,他回過神來才道:“師父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麼這麼相信謝尋安呀,他要是把我們賣了怎麼辦?”
葉嬋無語凝噎,她心裡想要再打一下,但是忍住了。
沈難一人自言自語:“我現在也好得七七八八,用不著他了,你又何必深入虎xue。”
他又不是傻子,從他破碎的記憶裡順藤摸瓜,他也不難知道千金堂可能對自己做了什麼,況且那謝尋安一副還日日對他擺著一張臭臉。
可惜眼下的沈難不知道的是,自家師父與千金堂是一丘之貉。
葉嬋看著振振有詞的沈難,她勉強清醒了一點,“忘了跟你說了,謝家與我有幾分親緣關系,謝尋安應該是不會害我的。”
謝尋安不會害葉嬋,但他害不害沈難,可就不一定了。
沈難霎時像霜打了的茄子,身後忽然傳來了謝尋安幽幽的聲音,“你怎麼在這?”
青年身體不由一僵,果斷地躲在了葉嬋身後。
葉嬋眼前出現了一團光,謝尋安風流倜儻地站在園門口,手上正提著一盞竹編的燈籠來引路。
沈難一時間有些心虛。
謝尋安沒空搭理他。燭火如鏡,鏡中人穿著槿紫的衣衫,她長發披肩未束,腰間繫著芸黃的帶子。他嘖嘖道:“我就說這個顏色好看,襯著你氣色好。”
葉嬋啞口無言,謝尋安翩翩有禮道:“葉娘子,家中尊長有請。”
沈難惴惴不安地拉著葉嬋,她轉頭道:“你從前也見過謝家老祖宗,不如一起去吧。”
謝尋安笑了笑,他看見了沈難眼裡的防備。過兩天他就幫忙施針,治好他的失魂症,等葉嬋問出了她想要的,他便再給這家夥灌一次墜魂,然後託人把他送得遠遠的。
如此眼不見心為淨,於他們師徒而言都好。
謝尋安領著人走過了長廊水榭,軒窗外有一叢疏竹。園中怪石嶙峋,幾只寒鴉在涓涓細流邊棲身飲水,孤寂的氣息撲面而來。
葉複青住的棲鳳閣偏僻幽靜,四面臨水,他像是生活在一座孤島上。謝尋安提著燈走過水上的迴廊,他背對著葉嬋停下了腳步,“他就在上面,你上去就能見到了。”
葉嬋微微點頭,謝尋安倚著石欄道:“記得別惹你叔祖生氣,他老人家年紀大了。”
跟來的沈難也被留在了樓下,謝尋安與他不對付,兩人也沒什麼話可以閑聊。
棲鳳閣的二樓是一個藥室,閣中央只點了四五支蠟燭,除了晦暗的角落,室內大致還算明亮。
葉嬋謹慎地環視了一圈,這裡只簡單佈置了一些花木傢俱,唯二看起來有點惹眼的就是臨牆的整面藥櫃,還有水裡裡溫養的寒蓮。
她低頭嗅了嗅,墮寒波沒有氣味。忽然角落冒出現了一個人影,赤著腳的葉複青端著兩碗蓮子羹走了過來。
“你來了。”他像嘮家常似的,“廚房剩了兩碗蓮子羹,涼的比熱的好吃。”
葉複青的模樣比她想象中還要年輕很多。他長相清癯,身上穿著青灰的圓袍。他腰間沒有系革帶,圓袍難免顯得有些寬大,因此整個人看上去有幾分散漫。
鮐背之年依舊烏發如初,那雙眼睛極靈,卻又浸淫在俗世多年。
葉複青的舉止透著些許天真與不合襯,年老色衰的皮相下,依舊可見他少年時湛然若神的容貌。
葉嬋狐疑地喊了一聲,“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