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一襲紅袍疾步而歸,臺階上站著一個高大身影,他背手而立石獸似乎在等人。兩人目光相接,雷鳴連忙地垂下了頭,他輕喚了一聲,“父親。”
門主身上的酒氣未散,他抬手狠狠地給了雷鳴一巴掌,“混賬東西。”
清脆的耳光聲隨之響起,門主力道大到雷鳴偏過頭去。身後跟著家丁侍衛皆一驚,眾人悶聲不語,生怕門主遷怒他人。
沒有半分溫情,一如既往的嚴厲。雷鳴不忿地舔了舔嘴角,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唇角隱隱有血溢位。
門主沉聲詰問道:“你兄長剛亡,你便了無蹤跡,又去哪裡鬼混了?”
雷鳴毫無愧疚,他坦言:“我方才去追一個人,沒有追到。”
門主慍怒,“什麼人?”
雷鳴答:“算是有點過節的故人吧。”
“你...”門主一聽怒從心起,這混賬日日在外招惹事非,他指著雷鳴的臉,“從今日起禁足門中。”
雷鳴啞口無言,他怎會知道兄長今夜身死。
昨日他給兄長送藥是並無異樣,夜裡抓賊時,兄長還出來替應逐星收拾殘局。雷吟在知曉雷鳴受傷後,還連夜派人去請大夫來問診,盯著下人給弟弟換藥。
這一樁樁一件一件,都與常人無異,雷鳴不由思索兄長的破綻。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求死的?
是病發的冬日,還是寄信的春日。東院的下人都被他遣散,寄去虞家的退婚書被攔截。虞娘子成婚前一日,他見過她沒有,可否和心上人說清楚了。
父親瞞著他娶親,他是不是生氣了。記憶裡兄長很少生氣,向來都是笑而不語的模樣。
雷吟很少責備弟弟,父親打雷鳴時,也會時常勸解。縱容…兄長總是縱容自己,不過是憐惜自己出生喪母,父親厭惡。
雷鳴默默將頭垂得更低,方便門主教訓,這副樣子落在他眼裡成了頂撞。這個混賬才拜完堂就原形畢露,在賓客面前將遮掩的面具脫了下來,雷鳴彷彿是明晃晃地將外頭的風言風語告訴眾人。
今日是兄長大婚的日子,雷吟不願出席。他戴上面具替兄長拜堂,明明是兄長的心上人,卻和他行完了大禮。
聽著實在荒謬,他和兄長不過是父親的傀儡。雷鳴隱晦地想,門主忘了,可這門婚事兄長本就不願。許是這般...他才猝然離世。
這一切本就該怪他們的父親獨斷專行。
這身紅色實在刺眼,雷門主盯著他喜袍上的鎏金的吉祥紋樣。他心生不悅,“成什麼樣子,還不快些換掉這身衣服。”
雷鳴低聲應道:“是。”
管家上前替雷鳴說情,說到底也怪不得二公子,雷鳴沒有再說什麼便轉身離去了。
話音剛畢,雷門主忽而朝著雷鳴離去的方向看去,嚴肅的面容多了幾分惘然,像是蒼老了幾歲。
“門主。”管家憂心忡忡寬慰道:“二公子現在不懂事,將來就會知曉輕重了。”
雷門主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兒子是個什麼東西,“他向來是個無法無天的主,是我從前少了管教,一切責任在我。”
夫人難産離世,他沒有再娶,門中也沒人能管教得了這個頑劣。
這麼多年雷門萬事皆安,令他不由懈怠。從前有雷吟在處理門中事務,雷門家大業大由得雷鳴放肆,他也不願多管。
可現在他的長子死了,他只有雷鳴一個孩子了,雷門要交到雷鳴手中。往後還有諸多事宜,他將自己的期望轉到了雷鳴身上,只怕會不堪重負。
人老了,總會奢求些不可能,期待上天開恩。還記得雷吟病重時,他迫切地想要留住這個孩子,全然不顧雷吟的意願。
雷門主長嘆了一口氣,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他終歸未能如願。
無聲的雷門,隨處都是靜悄悄的,地上連落一根針的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
離了門主的視線,淡淡的鐵鏽味在口中彌漫。雷鳴沒有回自己的院子換衣服,他先一個人往靈堂去了,腳步飛快像是著急確認什麼似的。
靠近了靈堂的剎那,他突然頓住了。
雷鳴怔怔地低頭,恍惚看著自己髒兮兮的手,心頭忽而泛起了些許酸楚。他莫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漆黑的眼瞳猶如古井無波,那裡沒有眼淚。
可能是內傷未愈的緣故,他心口有些不適。這顏色實在明目張膽,兄長不喜歡這門婚事,想來也不會喜歡這身衣服的。
他厭煩地拿衣袖擦幹淨手心的汙泥,腦海裡陡然萌生了要換衣裳的想法。
啪的一聲,思緒被打斷。雷鳴怔愣了 片刻,他回過神來試圖聽清聲音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