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不詳細,那便說罷。”段懷容靠著椅背,慵懶而不容冒犯。
四周圍了許多張望的百姓,沒有哪個心懷鬼胎的貪官汙吏,能坦然地在如此朗朗乾坤下說自己的為官生平。
跪著的人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段懷容也不催,只面色如常地等著。
不多時,陸續又有兩個縣令到達。
他們不明情況,但有了一個跪著的人打樣,他們便也效仿著,呈了述職摺子後便並排跪著,暗暗對視各自蹙眉。
“這個,讀吧。”段懷容令侍衛將其中一本述職摺子送下去,交回呈遞人手中。
他故意將這個公堂設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來往百姓都聽聽往日聽不到的東西。
接過摺子的人心慌意亂,諾諾頷首後看向自己寫的東西。明明每個字都認識,可卻怎麼也張不開嘴在眾目睽睽下讀出來。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心虛。
“下官...下官自開年來,勤於治理耕田.......”
方才一句話,百姓裡便隱約有鄙夷的聲音。窸窸窣窣的交頭接耳聲,傳到這縣令耳朵裡,好似都是咒罵和指責。
二月天還不算熱,跪著的三人卻各個額頭冒起汗珠。
直到正午時分,這塊地上已經陸陸續續跪了七八個縣令,各個面如土色。有人誠惶誠恐,有人面色不善。
段懷容也不急,一一閱覽著呈上來的摺子。任那些人晾在數百百姓的目光和指指點點下,如同六月烈日炙烤。
有些人來得早,已經跪了一個時辰,到得晚的也跪了小半個時辰。任誰做官十幾年,也沒見過如此場面,現在全都不敢言語。
做官的沒見過,百姓更沒見過。
往常都是他們跪青天大老爺的份,那見過這麼多青天大老爺戰戰兢兢跪著。
“陳縣縣令文辭不錯,舉人出身吧。”段懷容見多了太學學生的文章,一眼就能看出是什麼水平。
一句話明褒暗貶,暗指太過冠冕堂皇。
底下跪著的八字鬍縣令答道:“是,巡察使大人英明。”
段懷容不抬眼:“賑災糧放了多少。”
“回大人,每人每天三升糧...”
“胡說!”百姓裡不知那個大漢揚著嗓子喊了聲,隨後便遁入人群不可辨認。
段懷容不語,靜靜等著另一個答案。
不出意料,縣令擦了汗改口:“下官記錯了,每人每天兩升。”
這次回應的人更多,還帶了些看熱鬧:“還是胡說,半升不到!”
段懷容戲謔一瞬,隨即又目色嚴肅:“過往放了多少糧,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即日起三日之內,我要看到百姓吃飽。”
他話音不大,但在場每一人都可聽。
“大人!”回陽縣曹灃跪了許久早有怨氣:“各縣糧食均已放畢,再無餘糧。大人若不信,可去糧倉檢視。”
段懷容睨過去。
糧食早被轉運藏匿,等著被賣出變成白花花的銀子進賬,糧倉裡可不是空空如也。
他饒有意味道:“曹大人倒是比長史更知曉各縣糧倉的情況。”
看樣子,這便是為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