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本就沒什麼強勁的定力,如今又被這樣摸不著深淺的一句話迎面砸來。守門武將即刻心神慌張,生怕這一拒絕便真沒機會再見北安侯,讓兩軍局面無可挽回。
他擔不起這樣的大罪。
下馬威不成反被威懾,那武將面色鐵青,每一個字都從牙縫裡出來:“請進城吧。”
段懷容也不再看,自顧催馬向城中而去。
城中街道兩旁都是些早就關閉破損了的店鋪,看著之前也應是有百姓居住的。只不過近些年世道不好,加之附近匪患橫生,這座城早就空了,現下被用來屯兵。
幾名士兵引路,一行人行至一處氣派的森嚴的府邸前。
武將將段懷容帶至正殿前,卻把榮禮和彭傲雲攔在了外面只允許他一人進殿。
既然已經進了賊窩,段懷容也不在乎這這些,坦然隨人進了大殿。
殿中已然有著歌舞聲,小廝侍女來來往往端著碗碟,將一份份色澤鮮亮的菜品送進去。殿中主位上坐著一放肆笑著的絡腮胡大漢,撐著一條腿晃動酒杯,由著身邊侍女喂著水果。
這哪裡是什麼是駐軍統帥,分明是權貴。還沒起兵自立為王,便已經有王侯的享樂做派。
杜榆瞧見進殿的人,不由得眯起眼睛:“哪來的小郎君?”
段懷容於歌舞聲中站定,與四下的奢靡格格不入。他望向主位上的人,卻沒半分地位上的遜色:“北安軍軍師段懷容,奉北安侯之命,前來赴宴。”
他的聲音不大,卻在舞樂聲中格外入耳。
半晌,杜榆頗有興致地坐直身子,揮退了一眾樂師舞女,好好把人打量了。
“段懷容?”杜榆念出了這個名字。
冀北一戰後,段懷容提劍進豫州軍大營的事跡已經在軍中傳開。後又在獵場與秦獨合力擊殺猛虎,在朝中頗有名聲。
西海州遠離京城,卻也不至於訊息閉塞。
杜榆早就聽聞北安侯身邊多了位白麵郎君做軍師,今日也算是一睹真容。
“莫不是北安侯怕與本帥見面,這才派了段先生來?”他挖苦著。
段懷容一派親和,笑道:“將軍說笑了,陛下在皇城設的宴席,北安侯尚有半數不去參宴。實在是公務繁雜,脫不開身。”
誰人不知北安侯張狂,他不去赴宮宴,多半是看不上那場宴會或是宴會上的人。
如此暗喻之下,便是再說北安侯本沒把這場宴會放在眼裡。
杜榆吃癟,卻又無法戳破拆自己的臺面,值得忍氣吞聲,複有審視了這個一身淡然貴氣之人。
“段先生坐吧。”他招來小廝,為客位小案上的酒杯斟酒。
小廝去捧酒壺的功夫,他試探問道:“不知北安侯,在忙什麼軍務。”
前段日子北安軍以雷霆之勢橫掃嶺州邊界山匪,更是拉開防線隔斷兩州道路來往。饒是西海州早有準備,卻依然被威懾不敢妄動。
按理來說,這會兒沒什麼軍務了。
面前的酒杯被注入清酒,段懷容盯著一注清流,緩笑答道:“匪患初定,四周尚有山匪餘黨。侯爺自然要坐鎮軍中,確保五十裡內若有禍亂,北安軍可即刻抵達。”
此城距離北安軍駐紮之地,剛好五十餘裡。
但凡有些頭腦的人都聽得出,這是在說如果這裡出事,秦獨會頃刻率兵而至。
杜榆這才正視了段懷容,竟沒料到這樣一個毫無威懾的小軍師,竟能拿到權柄替秦獨來赴宴。並有秦獨在後替他坐鎮、保他周全。
這個面色和善的軍師,可動不得。
他渾身一寒,再無嬉笑之色,即刻抬手呵住了倒酒的小廝:“給段先生倒的什麼酒?去將本帥收的好酒拿來,給段先生品上一品。”
段懷容不動聲色,看著小廝手忙腳亂地將他桌上的酒杯與酒壺都撤下去。
哪裡是酒不好,分明就是酒裡有東西。輕則蒙汗藥,重則什麼毒藥,找個藉口換了罷了。
今日若是秦獨來了,恐怕就被這狼子野心之害於此處,而後趁勢起兵攻破嶺州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