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到底摸不準這樣的年輕人有多少真才實學,國策史書有看過多少。
秦獨察覺了這樣的疑慮,開口道:“不知太師可曾看過去年臘月由冀北遞回來的安民摺子。”
去年年底,冀北軍叛亂。他和段懷容一道從淄州過去平叛。安民摺子就是為安定戰後百姓而提的政策摺子,送抵京城給皇帝過目。
當然,這樣的摺子於秦獨來說只是個流程,皇帝批不批他都會那麼幹。
當時的安民摺子裡,寫的就是段懷容在城頭眺望時說的那三條。
有關國策民生的一切,邱垚都會過目,他這會兒點了點頭:“看過,返還叛軍搜刮糧草、北安軍協助百姓修繕房屋,還有設立義診診所。”
他記得清楚,因為當時覺著這不像秦獨的手筆。秦獨馭兵作戰乃不世奇才,可在國策上卻達不到這樣的火候。
秦獨點了點頭:“是,這些都是懷容之策。”
邱垚驚詫,複又把段懷容看了,頗為不可思議。
段懷容自然安心認下這份功勞,他知道秦獨是在幫他。
“太師便信他吧。”秦獨此刻很認真,身上多了些沉穩的大氣:“晚輩願以自身作保。”
三人相顧無言了會兒,邱垚觀察著秦獨的轉變,笑著搖了搖頭:“好一位段先生。”
能馭千軍萬馬是勇,能馭張狂之將帥為智。
勇有北安侯,智有段先生。
這二人若是早生二十年,生在太祖勵精圖治時期。智勇相輔相成,必能開創另一番大魏盛世。
邱垚又把目光落回秦獨身上,仔細看了這個近十年未曾與他坐談的孩子,觀察其身上隱約的磅礴正氣。
“你現在,確實有你父親的模樣了。”邱垚慨嘆一句,不由得想起逝去的故人。
秦獨的父親秦延良,人如其名。是太祖和先帝共認的純良之臣,一身正氣、克己奉公。在朝中是這樣,朝外更是如此。愛妻護子、修身立於天地之間,從未有不正之風傳聞。
可到了秦獨這裡,作風與他父親大相徑庭。
那些狂傲難馴、驕奢淫逸的名聲,甚至足以讓世人忘了他父親的做派。
正是如此,秦獨不知道如何面對父親的摯友,更不知如何面對曾經教導過他的人。
半晌,秦獨略帶苦澀一笑:“既為不肖子孫有愧祖輩先烈忠魂,那便只能以熱血為祭,無愧生民了。”
語氣平淡的一句話,卻如千斤重錘一般猛擊段懷容內心。
不肖子孫...
十年前的險惡之下,秦獨沒辦法像他的父親。沒辦法展露自己那怕一絲一毫的純善和正直。
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他的父親,不是什麼逆來順受的忠臣良將。他會告訴環伺著北安侯府的人,他比朝中的猛獸更可怕,更會撕咬入侵者。
段懷容心間顫動,此刻無比確信,秦獨這副張揚輕浮的外表下,有著比任何人都沉重的靈魂。
那是一種近乎獻祭自己方式在負重向前。
段懷容覺著,自己似乎開始窺探到了秦獨生命的一角。
開始慢慢撫摸秦獨沉重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