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早有一天,這座繁虛樓會被連根拔起地推倒,燃起一把轟轟烈烈的大火焚燒整個朝廷,來祭奠此刻的民不聊生。
段懷容收了目光,直視遠處天子腳下的京城,望著愈來愈近的城門。
北安侯在京城也是有府邸的,而且比淄州的更氣派一些。秦獨十三歲之前,都是在京城度過的。直到父母離世後,他才搬去了淄州府邸,鮮有踏足京城。
即便各州再紛亂,邊境再吃緊,京城裡依然安穩繁華。不過想來也是,什麼時候京城都亂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段懷容駕馬緩步行在街上,看著林立的店鋪,飄動的酒旗,還有奔走嬉笑的孩童。這裡彷彿是一處桃花源一般,又是大魏僅存的桃花源。
轉過一道街角,便能看到氣派的北安侯府邸,黑匾金字“北安侯”三字,威嚴十分。
府門是開著的,有侍衛在迎接。臺階前,一行人停住。
秦獨翻身下馬後回身望向段懷容與其同行,他也不知道是何時養成的習慣。
彭傲雲換了身利落的新冬衣,面容也收拾得幹淨,此刻除了瘦弱些外,竟比一般少年精神伶俐。他自然自覺拿了段懷容藥箱行李,跟在後邊。
段懷容與秦獨並肩,兩人一起跨上臺階。
秦獨闊步生風,一派威嚴之態。段懷容從容,步伐不疾不徐卻總能分毫不落。
京城的侯府裡陳設足見大氣名貴,一看便知有幾代累積豐厚家底,是為鼎盛之家。
“侯爺。”榮禮快步跟上:“成樂伯、戶部還有監禮司等五六道拜帖已經送到了,問什麼時候可以來拜過侯爺。”
段懷容聽著,已然覺著京城與淄州有天壤之別。
北安侯還未到達府邸,各路權貴的拜帖已然送上門,生怕錯過攀附示好的機會。
這座熙熙攘攘的京城,沒有淄州的兵馬肅殺,有的是無盡的暗流湧動、人情世故以及城府揣測。
要在這裡活下去,比在疆場廝殺上難多了。
“先放著。”秦獨毫不關心。
單憑這個答複,段懷容已然能揣測出秦獨對於朝中的態度。
沒有明確拒絕不見,也沒有即刻答應。說明不想與諸朝官割勢使自己孤立,但也不想立刻相見。
看起來,只是無心涉足黨派之爭。
秦獨直奔寢殿旁的小書房,推了門進去。這裡的一切,他都分外熟稔。
書房簡潔,幾面書架還有一張書案,連牆上字畫都寥寥無幾,只有一副氣勢非凡的行書。
“後院只有主屋本侯在住著,其他房間你喜歡哪個住哪個。”秦獨解了大氅隨手搭在架上,直言可隨意挑選。
段懷容一路看過來,院內草木錯落有致,環境整潔寬敞,廊道池塘都精緻,一看就只最差的房間都宜居。
但他更意外的是,這後院裡竟然沒有住旁人。
說來也奇怪,這一路從淄州到京城的兩處府宅,他都沒見傳聞中如雲的俊俏郎君。更不見他哪天哪夜離府幽會,或者書信傳情。
此時,段懷容開始懷疑秦獨身邊到底有沒有那些紅花綠柳,不然不可能朝夕相處月餘都毫無破綻。
“沒有旁人?”他笑意盈盈別有意味地問。
秦獨自知是在問什麼,於是悠然看過去,輕揚眉尾一字一句道:“僅有小段先生一人。”
段懷容總覺著,秦獨回到京城,尤其是踏入這座府邸之後,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在淄州甚至冀州的軍營裡,秦獨是肅殺雷厲的統帥、將軍。可回到京城,他神態裡都流露著權貴的威儀,一言一行都融進了這京城的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