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段懷容悠悠笑了笑:“想跟我走,那你知道我們要去哪兒嗎?”
“不知道。”彭傲雲搖頭,已然下定決心:“我只知道在這裡,做不了想做的事情。”
少年心不死,老將志猶在。
有那麼片刻,段懷容甚至覺著大魏還有些生機。可也是荒唐的生機,就像朽木新芽,卻已然難成參天大樹。
“先說好,我可不是什麼大官。”他一副輕快的神色,像逗趣似指了指秦獨:“真正的大官在這呢,要不要跟著他。”
秦獨知道自己又被當個樂呵,於是無奈一笑。
“不要。”彭傲雲答得堅決,而後神色閃爍,聲音越來越小:“他雖是侯爺,可我看著…還是要聽段先生的…”
且不說追到城頭披衣服,就是抓他放他都是段懷容開的口,讓他去幫忙發糧食也是段懷容安排的。
“咳…”段懷容笑得輕咳,頗為得意地往身邊人瞥了一眼。
秦獨現下啞巴吃黃連,微微張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神色,竟不好說這孩子是聰明還是傻。
“侯爺莫怪,童言無忌…哈哈…”段懷容笑得明目張膽,趕忙撫了撫彭傲雲的肩膀。
“我想收了他,侯爺意下如何?”他雖是詢問,可明顯已經早有定奪。
淺色的眸子迎著日光通透,有著難得的喜色和真心笑意。
秦獨自然不忍辜負,也覺著這孩子是個可造之材。
“不都說了麼?本侯要聽段先生的。”他負手故作調侃,眉目卻有著十足的笑意。
沒有直接答應,卻已然表明態度,順便還將剛才的一番話又打趣了。
這次段懷容也沒謙虛,全然接受了這樣的笑言。只是…不知道這孩子和周圍士兵沒有沒有當真。
……
元月初三,北安大軍行軍返回淄州駐紮,段懷容和秦獨則輕騎快馬奔向京城。
按照慣例,每年元月初一皇帝都會設元日宴,各地諸侯及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員,都要入宴。
今年因為戰事,秦獨沒能參加元日宴,但回京參見皇帝的卻必不可少。
臨近京城,官道忙碌。各類商販車隊絡繹不絕,足見城內依然繁華。
除了商販,還有來往運送石塊木料的車隊,每一輛都滿載。趕車的人是官差,車隊後還跟隨著蓬頭垢面的徭役。
段懷容駕馬行著,目光停留在那些步伐死氣沉沉的徭役身上,而後慢慢抬眼,看向南方天邊一處高聳的樓,眸子冷淡漠然。
那是一座數十層的已然快竣工的塔樓,名叫繁虛樓。
這些東西包括徭役,都是要被送往那裡的。
繁虛樓,一座被占星司籌算而出的神跡,矗立於京郊南苑。
“此樓一成,百仙落居,天下太平。”
為了這樣一句虛無縹緲的話,這一項浩大的工程自小皇帝登基起已經持續了近兩年。
這兩年裡,國庫減損所剩無幾,徵收徭役不計其數,重稅各州百姓以維持建造開銷。
此刻,段懷容親眼看到這一座神仙樓。他嗤聲,淡漠的眸子裡少有地布滿惡意。
古有紂王摘星樓酒池肉林,今有京郊繁虛樓百仙落居。
一樣的荒唐,一樣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