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叔的手高高舉著,姜如月伏在床前,緊緊握住了那隻手。那一刻,姜叔闔上了眼。
姜叔臉上掛著笑。形如枯槁的軀體在生命的盡頭開出了一朵小花。因為他要和亡妻相聚了。
留給姜如月緬懷的時間不多,護士很快蒙上白布,將屍體送往太平間。
遊夏站在原地默默哀悼一分鐘,轉身要走時,姜如月喊住了他。
姜如月眼睛哭得紅腫,用懇求的神態問遊夏,“近期我要離開京州了,不會再回來,你能在港口送我一程嗎?”
這對遊夏來說是個冒昧的請求。他一時沒有回答。
“處理完我爸葬禮我就動身。”姜如月告知她離開的地點和時間。
她眼眶紅透,含著父親離世的淚,沒有過分的失態,就能讓人深深感到平靜中流淌的悲傷。
正如娛樂媒體報道的那樣,姜如月作為演員的哭戲是在合格線之上的。
“一個人離開這裡未免太悽涼。”她苦笑。
遊夏回到病房,陳驚杭已經辦好了出院手續,正在收拾他和遊夏的私人物品。
陳驚杭把電腦合上放進電腦包,他就站在窗前,散進來的日光照亮他清雋而不失堅毅的面龐,高大的脊背看上去那樣安穩可靠。遊夏沉默著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了。
“怎麼了,我現在看起來很需要安慰?”陳驚杭調笑。他曾經說過,在他難過的時候,遊夏不知道說什麼的話,只要給他一個擁抱就好。
陳驚杭身上的深色羊毛大衣似吸足了日光,溫暖柔和,遊夏貼著臉蹭了蹭,嗓音發悶:“……姜叔剛才去世了。”
這個忠厚老實的中年男人在遊夏心裡是勝似長輩的存在。
“我現在有點共情去年追悼會上的你了。”
在這之前,遊夏沒有經歷過身邊人離世的感受。即使媽媽很早消失,他也知道,那不是離世。
他現在懂了,離世是一場綿延的雨,真正來臨時,帶給那些在乎逝者的人的並非是山雨欲來的喧囂。而是一場細雨。以溫良的姿態,一點一滴浸潤心髒,悲傷隨著那些有關的回憶緩緩漫出來,直到整顆心淹沒。
這種體驗,對於那七年的陳驚杭來說,再熟悉不過。
“姜如月要離開京州,再也不回來了,讓我去碼頭送她,你覺得我要不要去?”
遊夏外表看著冷刺,心其實很軟。父親剛離世,離開傷心之地,只是去碼頭送一下,這個要求不算過分。
可就是說不上來哪裡別扭。
舅舅曾提醒,要陳驚杭小心些。即使沒這個提醒,對於遊夏的事情,陳驚杭也會小心些。
“我陪你一起去。”他說。
姜叔的葬禮很簡單。骨灰送至郊區的陵園下葬,沒有告別儀式,沒有通知親屬,謹遵了他離世前的遺願。
那天晚上,在陳驚杭的陪同下,遊夏在碼頭送姜如月離開。
“這是最後一點情面。以後再也不見吧。”遊夏說。
“祝你前程似錦。”姜如月看向遊夏,目光掃過陳驚杭淡漠的面龐,轉身上了離去的遊船。
遊船遠去。遊夏鬆了口氣。他留給姜如月最後的話是他最無情的一句話。
可再也不見,沒有瓜葛,已經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這個時間,冬日的碼頭人煙稀少。
陳驚杭摟著他,“我在餐廳訂了位置。”
遊夏露出輕松的笑:“正好餓了。”
他們走到停車的位置,身後驀然一聲巨響。碼頭寥寥無幾的民眾發出尖叫。
遊夏難以置信他看到了什麼——海面上那艘遊船爆炸了,熊熊燃起的火焰點亮了漆黑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