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後一節公共課結束時,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丁一然聽見周圍的同學在討論晚飯吃什麼,在臺階上停了腳步,扭頭看向遊夏他們,問他們晚上吃什麼。
彭餘:“好久沒吃南門那家鹵味了,要不排隊去?”
遊夏也贊同。他還沒去過那家鹵味的攤位,吃過不下十次了,每次都是別人順路帶給他的,說買多了請他吃。
開學前陳驚杭說他在大學的人緣會很好,結果還真是這樣。哪怕第一天他有個強佔有慾的男友的訊息不脛而走。
還以為鹵味攤位前隊伍會很長,可能是因為天黑寒冷,排隊的人竟不是很多。其他攤位也是這樣。
“人這麼少啊,不急,好久沒吃烤腸了,我先去買根烤腸。”丁一然捏著手機走向烤腸攤。彭餘在後面說“等等我!”,邊跑邊回頭問遊夏要不要來一根。
遊夏不想吃,先去鹵味排隊了,正好也有機會請客。
鹵味攤的老闆戴著口罩,遊夏看了她一眼,低頭挑方格內的鹵味,沒有注意到口罩上那雙滄桑眼眸中的因他而有的劇烈波動。
遊夏全然不知,他挑好了夠四個人吃的鹵味,給林文軒也帶些。
“多少錢?”遊夏低頭點開支付碼,卻聽到一句沙啞的“阿姨要收攤了,這些就送給你吧。”
遊夏感到奇怪,注視面前的女人,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想說的話就在嘴邊。聽嗓音,這位阿姨像是感冒了,眼眶也是泛紅的。
他看見有個小男孩從攤位移動車裡鑽出來,抱住他媽媽。
小男孩看著四五歲。恍惚間遊夏以為看見了長歲。
可陳驚杭說過,長歲在他死後七天也……
“哥哥。”在遊夏愣神時,小男孩抱住了他。女人急劇咳嗽起來,小男孩連忙翻出一盒藥片,拿起水杯遞給媽媽。
女人吃了藥,開始收拾攤位。遊夏回頭望了眼丁一然他們,提著鹵味走向他們。
小男孩幫媽媽收拾東西,眼神瞄向遊夏。他記得有一次陪媽媽去醫院,媽媽看見這位哥哥就哭了。十月份,京大官方發布新生軍訓表彰之星的新聞報道。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他看見媽媽盯著這位哥哥的照片發呆。照片下寫著這位哥哥的名字。
女人低頭掩飾自己的失態,她卸下攤位的遮陽傘,傘收起來有些重量,這時視域裡出現了一雙少年的手。
小男孩跑過來,說,“哥哥,我家就在附近,我媽媽身體不好,你可以幫忙推小車回家嗎?
”
女人不敢對視。遊夏轉過臉揉了揉小男孩的腦袋,他已經把鹵味交給丁一然,讓他們先回去。
他們住在學校附近的某棟出租屋一樓。遊夏按照小男孩指揮的,把小推車放在平時固定放的地方。
頭頂的燈泡燈光忽明忽暗,啪的滅掉了。小男孩面露尷尬,吐著舌頭翻出了蠟燭。燈泡前兩天就有問題,但媽媽工作忙,他身高也不夠。
“我出去一下。”遊夏很快在最近的小店買了個燈泡回來,換掉了壞掉的燈泡。
女人要給他錢。遊夏說,還沒收他鹵味的錢呢。
“媽媽,我回房間繼續寫作業了。”
等小男孩關了房門,女人摘下口罩,露出完整的臉,遊夏怔愣。面前的女人是長歲的媽媽。
夜色濃鬱。陳驚杭在開車回山上別墅的路上。他已經四十多天沒見到小男友了,等紅綠燈時,他難耐地摸出大衣口袋裡的方盒。
裡面是他照著設計圖一點一點,親手敲打出來的戒指,一枚訂婚戒指。
遊夏年紀還小,遠不到談婚論嫁的年紀。在他原定的計劃裡,打算等小朋友畢業,有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再求婚,到那時,遊夏已經見過很多人,經歷很多事,如果還喜歡他,他能順理成章求婚,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可遊夏那句“我是方向標,我絕對不會引導你做這種事”,落在他耳中便是一句往後餘生的承諾。
小朋友比他少了七年的閱歷,還不懂這種承諾不是一張嘴說說而已。或許還沒想過他們要在一起一輩子的話,遲早有一場爆發的吵架。或許是因為一件小事,或許是因為累積起來的隔閡。
遊夏喜歡坦白直說,陳驚杭習慣隱忍埋藏。他說,騙人是小狗。他已經想不起“騙”了遊夏多少次。
熱戀期越久,陳驚杭心底獨佔欲潛滋暗長,在他心口壘砌高牆,圈住他,而他想圈住遊夏。
現在是晚上十點,語音通話跳出來,遊夏的頭像在閃爍。陳驚杭心一驚,以為提前回來,這個想給的驚喜被發現了。
他把車停在了山路邊。他沒辦法在接遊夏電話的時候幹其他事情,光是聽遊夏說話就讓他感覺很愜意,心靈放鬆,沒辦法集中注意力。
“寶寶,這麼晚,你是想我了麼?”
沒有回應。
陳驚杭看了眼訊號,可能是山上訊號不穩定,他重複了一遍。這次聽到了呼吸聲,人在感受難受時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