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遲疑地接起,先開口問對方是誰。
“我是姜如月。”許是害怕遊夏誤會,又或是愧疚,對面很快又補了句,“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嗎?我想拜託你勸勸我爸。”
遊夏答應了見面,在一中附近的咖啡館裡。
姜如月坐在最裡面安靜的角落裡,戴著漁夫帽和口罩,優雅的氣質和端莊的姿態,一看便是經過訓練的。
和遊夏一開始懷疑的一樣,前面幾次見面,姜如月只是假裝不認識他。
不得不說,演技真好。他離奇的再次出現,很少有故人碰見他時會是平靜的狀態。
不過,他突然想起,陳驚杭當初似乎也很平靜。
遊夏懷著無法言喻的心情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來,開門見山,“姜叔現在情況怎麼樣?”
前陣子熱搜說姜如月六親不認,遊夏可不信。姜如月會以偽裝的姿態偷偷跑到醫院,給她爸塞了張銀行卡。
姜如月眼睫低垂,口罩上露出來的、布滿血絲的眼睛足以傳達出她此刻的哀傷和恐懼,“我問過一些醫生,透過手術幹預,病情可以得到控制,可他不願手術。”
遊夏手臂搭在小圓桌邊沿,目光緊鎖眼前的女明星。
今天上午,他還看到姜如月最新出演的古典戲劇被影視學院官媒轉發了宣傳片,稱贊她對經典角色詮釋得很好。
“你有多久沒和你爸直接聯絡了?”他問。
姜如月語氣很輕,“……自從我媽死後,已經七年了。”
咖啡館裡人不多,輕音樂的背景音可以阻止他們對話的音量向外傳播。
遊夏聽她靜靜說著往事。她母親喝農藥自殺後,父親意志消沉,她也沒臉再留在京州,一個人躲了起來。
這些年她一直在留意家人的情況,她父親手上還有年輕時攢下來的積蓄,可是不多了。
她改了名,沒動臉,出名後,伯父一家經常來找她,表面上老實誠懇。她都知道,說她六親不認的謠言是堂妹發的,他們只是為了錢。
“他一定不想再見到我,我已經偷偷塞給他一張足夠支付手術費的銀行卡。”
說到這裡,姜如月像是看向希望寄託般看著遊夏,眸色動容,“以前的事情你要我怎麼贖罪都可以,我現在想拜託你勸勸他,他一定很高興再見到你。”
半晌,遊夏沒有說話。他腦海中裡閃過一幅畫面——他跑來躲雨時,教室外的陽臺磚面上有用雨水寫下的“對不起”。
此刻,他確信,那是姜如月寫的。
遊夏問:“姜叔為什麼不想做手術?”
是因為去世已久的妻子麼?
姜如月的回答和他想的一樣,她說,“我想,是因為我媽。他們當年是包辦婚姻,也是彼此的初戀,我曾經在他們身上感覺到愛情是人生中最美好、最寶貴的東西……”
姜如月停頓良久,不知想起了什麼,她沉沉閉眼,嗓音哽咽、抖動,接著說,“這些年,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妻子的墳前,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天黑。”
“或許,在他心裡,不治療是一種解脫,他就能回到妻子所在的世界,哪怕是陰曹地府。”
麻木地說完這段話,姜如月捂著唇小聲哭出來,“但是我真的沒辦法再失去……”
有人曾質問她怎麼還有臉活在世上。她當時苦笑著反問自己,是啊,怎麼還有臉。
支撐她這麼多年的,是她在世上還有唯一的親人。
眼妝哭花了。遊夏給她遞了紙巾,心裡五味雜陳。
他答應了這件事。
姜叔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要是知道了姜叔放棄了求生的慾望,即使沒有姜如月的請求,他也會做這件事。
姜如月說,這兩天她會把她大伯和堂妹安排走,把她爸轉移到單人病房,到時候遊夏就可以放心進去。
午後的陽光很好。遊夏躺在出租屋的床邊,靜靜看著濃烈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
悠閑的時候思緒似斷了線的風箏。
他琢磨到時候該怎麼勸姜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