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撥開一個又一個人,最後看到了落於寧靜江面的水中月,風一吹,碎成千萬片。
後面的話,陳驚杭沒再說了。氣氛如月色冷寂。之後的幾天裡,遊夏一直想著那個場景。
——親眼目睹朝夕相伴的人死在眼前,不論彼此之間什麼關系,那一幕無法從記憶中抹去。
陳驚杭很有責任感,嘴上不說,其實在用實際行動幫他。
幫他是一回事。喜歡他是現在才有的事吧。遊夏是這麼想的。
他這幾天胡思亂想的事情不止這點,還有beta基因轉換的事情,不過他想不通這件事,遂放棄。
物理競賽的成績下週出結果。遊夏對自己有把握的事情一向有信心,但事關他的人生夢想,注意力沒法轉移時,緊張感油然而生。
週末,齊球邀請遊夏去他家裡給他過生日。
“放心,就我和我爸媽,還有你,一家人過個小生日。”
……一家人。遊夏不得不可疑了。七年前,他作為齊球的同桌,去過齊球家裡做客。那時候他在學校風評不太好,齊球媽媽不喜歡他,看在兒子面子上才忍耐。
再可疑也得去。畢竟是最好的兄弟的生日。
在落地鏡前,遊夏擺弄小西裝的蝴蝶領結,怎麼擺都有點歪。陳驚杭敲門進來,見到這一幕,抬步過來,重新替他綁一遍。
陳驚杭視線挪到少年臉上,“你參加競賽那天都沒這麼緊張,擔心齊球爸媽不喜歡你?”
遊夏點頭。齊球是他最好的朋友,身為朋友,不會不希望對方的父母覺得自己不好。
“你也這麼覺得嗎?”
“你要是相信我,就告訴自己,”陳驚杭指骨扣著蝴蝶結,落地鏡裡出落漂亮的少年,“所有人都會喜歡你,因為他們和我一樣,都長著眼睛。”
“當然,”他輕笑,自信狂妄,“所有人中,我最喜歡你。”
遊夏不吃這套:“請用有效論據論證這個‘最’。”
陳驚杭從身後攬住他,扣住他的手:“你看鏡子裡。”
鏡子裡倒映出他們後背貼著胸膛,親密無間。陳驚杭明明是望著鏡子,卻在透著鏡子看他,眸底是濃鬱到化不開的深邃——距離、時間都穿不透、磨損不了,好像等這尋常而普通的一刻,等了很久,很久。
還沒到齊球的家裡。遊夏站在風雪中,一種越來越深的緊張攥住了他的心口。
陳驚杭說得對。他很緊張。幾個月前參加物理競賽的決賽,最後一道大題有點難,他思考了很久,都沒有現在緊張。
跟著老賭鬼四處漂泊,遊夏換了十幾所學校借讀,沒有固定的玩伴或朋友,多得是萍水相逢,連放假時對方的生活什麼樣子都不熟悉,就要說再見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去別人家裡做客,除了上次跟著陳驚杭回家。
遊夏縮在寬厚的大衣裡把臉頰上的肉揉來揉去。他緊張的時候臉色總是會變冷,這樣在別人看來很不禮貌——不要給好兄弟的爸媽留下壞印象啊!
大衣是陳驚杭的,穿起來很暖和。上面還有陳驚杭的氣息。遊夏突然想,要是陳驚杭在就好了,他一定不會這麼緊張。
門鈴響了。齊球穿著圍裙,圍裙上沾著麵粉,他跑過去開門。
門開啟,遊夏站在門口,一陣冷風灌進來,齊球卻感到心暖暖的,熱淚盈眶了,“看看我崽,活生生的,還是那麼帥。”
“來,兄弟抱一下。”
遊夏把禮物塞他懷裡,“不抱,你身上都是麵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