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現倚在門框上,靜靜看了他一會兒。
朗秉白睡得很沉,他似乎瘦了很多,露在衣服外的手腕細的能看清青色血管。顴骨在睡夢中微微突起,肩膀頂著衣服,甚至能看出些瘦削的感覺,倒顯出幾分他在學生時期猛躥個頭不長肉的影子。
他側臥著,這麼高大的個子委委屈屈的蜷縮成一團,懷裡緊緊抱著朗月現的衣服,周圍同樣堆滿了從朗月現衣櫥裡拿出來的衣服。
朗秉白睡夢中還皺著眉頭,顯得心事重重,雖然在睡覺,但看著就給人一種很疲憊的感覺。
朗月現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站在那看了好半天,最終還是沒有叫醒他。
浴室門關上的瞬間,床上的人忽然蜷的更緊,彷彿極度不安一般將臉更深地埋進那團衣服裡。
浴室門推開時帶出一團白霧,朗月現抓著毛巾擦頭發的手頓在半空中。
床邊的衣服堆不知何時拱成了環形,朗秉白正坐在這個用襯衫和毛衣圍成的窩裡,靜靜的坐在床邊。
“啪嗒”,頭發上的水珠砸在地板上。朗秉白聞聲抬頭,後腦勺翹起的發梢跟著晃了晃。他眼底泛著青,下巴冒出胡茬,家居服領口歪斜著露出凹陷的鎖骨,整個人像件被揉皺的絲綢襯衫。
空氣中飄著浴室傳來若有若無的玫瑰香氛味,朗秉白忽然微微彎起嘴唇,笑了笑。他開口的聲音非常沙啞,好像有一個世紀沒有張口說話了那般,聽得朗月現心頭一跳。
他聽見朗秉白說:“長大了。”
朗秉白喉結滾動時扯出沙啞的氣音:“我們小月……”他右手無意識的揪住懷裡的毛毯,“都長這麼高了。”
朗月現把濕毛巾甩到椅背上,發梢的水順著脖子流進衣領,他看見朗秉白蜷起的手指關節發白,指甲修的有些過分短了,似乎有些明顯焦慮的症狀。
“在之前的夢裡……”朗秉白忽然伸手比劃了兩下,“都是小時候的你,才這麼高,抱著小熊來敲我的房門。”他手腕懸在空中晃了晃,腕骨瘦得要刺破面板,“怎麼一轉眼,就變成會冷著臉說‘別碰我’的大人了?”
朗秉白喃喃道:“長大了不好,長大了就會離開哥哥。”
“你就會離開我。”
朗月現突然意識到,朗秉白並不是同他在講話,而是在自言自語。
他以為這是在做夢。朗月現看著圍著朗秉白的衣服都是自己素日穿的多的,他喉頭發緊,剛要開口,卻見朗秉白撐著床沿搖搖晃晃站起來。
散落的睡衣袖子絆了下腳,朗秉白踉蹌著栽過來。朗月現下意識伸手去扶,被帶著撞上衣櫃門。
朗秉白的身上沒有了之前熟悉的那股清冽的雪松氣息,只有沉香的味道泛著苦澀鑽進鼻腔,朗月現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瘦削的肩胛骨硌得他胸口生疼。
“別動。”沙啞的氣音擦過耳畔,朗秉白把額頭抵在他肩上,手指虛虛地攥著他後背衣料。
“就一會兒……真好啊,夢裡的小月…不會推開哥哥……”
朗月現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最終也只是抓住了衣櫃把手。他看著對面穿衣鏡裡交疊的身影,眼睫微不可察的顫了幾下。
這麼高大的一個人,只是月餘不見而已,怎麼瘦成這樣了?
不知過了多久,朗秉白終於抬起了頭,站在離朗月現咫尺之間,泛紅的眼睛一寸寸描摹眼前人,像是要把這張臉刻進骨血裡。
“不過長大了也好。”他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有些話,沒辦法對小時候的你說。”
“為什麼?”
朗秉白突然問,眼中的悲傷似乎要凝出實質,淹沒裡面朗月現的身影。
“為什麼在你為難的時候,哥哥是第一個被你放棄的?”
“為什麼?”眼眶中的那滴眼淚似乎再也控制不住,就這麼順著他的消瘦的臉頰滑落,砸落在兩人之間的空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