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最新款遊戲的系統退下了,世界終於安靜了。
玻璃幕牆外日光正盛,朗月現站在寬大的射箭道挽弓時,整個西側場館的光彷彿都聚在他腕間。
純黑護胸勾勒出清瘦腰線,白色箭袖下小臂繃起流暢漂亮的肌肉線條,場館內的松香混著箭尾白羽掠過的氣流,揚起美人額間的碎發,許多人不由得駐足望著著令人屏息的一幕。
朗月現照例先用自己比較擅長的反曲弓熱身,弓弦在冷白面板上摩出的紅痕格外惹眼。朗月現面板太白,所以紅的地方就格外顯眼,尤其是當弓弦貼著他穠麗的紅唇拉至滿月,垂落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流轉的光。
碳纖維箭破空而出的剎那,場館頂燈在他鼻樑投下一道冷光,箭簇穿透靶心的悶響驚起隔壁箭道女生的低呼。十環的紅心又多了只顫動著的白羽箭,朗月現微微勾起一個意料之中的笑,瀟灑又得意的姿態讓人根本移不開眼。
“姿勢太漂亮了……”前臺新來的實習生咬著氣泡水瓶口偷看,被經理用記分板輕敲後腦勺,“收收魂,好好工作,誰你都敢偷看,那可是朗家少爺。”
盛衍剛走進場館,就聽見經理教訓人的話,頗為愉悅的想著今天是什麼好日子,眉眼不由地彎起向場館內看過去,人流視線交彙處,果然永遠都是那個最惹眼的存在。
他看著朗月現正在調整護指,準備換弓。那人摘護目鏡的動作像天鵝引頸,汗濕的碎發黏在玉雕似的冷白耳骨上,絲綢質地的白色箭袖滑落肘間,露出繃著淡青血管的結實小臂。
在盛衍目不轉睛的視線中,朗月現恰好偏頭咬住護指皮扣,殷紅唇珠壓著米白皮革,被汗水浸濕的鎖骨窩盛著玻璃幕牆投進來晃動著的半汪光影。
盛衍突然覺得很渴,他喉結猛地滾動了幾下,空氣似乎都變得粘稠,不由得伸手解開襯衫領口最上方扣的整齊禁慾的紐扣,微微張開嘴,在周圍莫名變得稀薄的空氣中輔助呼吸。
旁邊的工作人員遞上複合弓,移動靶啟動的嗡鳴中,朗月現側身開弓。他向後舒展背肌準備搭箭,過長的眼睫尾部像青鳥的尾羽一般天然上挑,弓弦絞著透進來碎金般的光線貼近下顎。
器材管理員抱著替換的箭筒站到朗月現身邊時,玻璃幕牆上清晰地映出朗月現背肌舒展成拉滿的驚弓倒影。後腰衣擺隨著拉弓的動作掀起半寸,那段雪一樣白的腰線在黑色運動外衣的襯託下,恍若黑色刀刃上新開的雪。
在朗月現手中松開弓弦震顫的餘韻裡,盛衍只覺得那支箭瞄準箭靶的瞬間像是射在了自己的心頭,激的他整個人猛地一顫。
盛衍分明的感知到,當那截帶著漂亮腰窩的勁瘦弧度若隱若現時,整個射箭館此起彼伏的落箭聲都詭異地停頓了半拍。
“第三箭道客人續時三小時。”前臺的對講機傳出輕顫的氣音,新來的實習生盯著朗月現的身影都不捨得眨眼。她頭都沒轉的向經理示意:“客人要求換到第六箭道,能行嗎?”
經理張了張嘴還沒出聲,一旁突然傳來一個聽上去非常溫柔但又不容質疑的聲音:“不可以,那是我要去的位置。”
空調系統發出細微的白噪音,朗月現再一次松開弓弦時,箭尾羽毛擦過下頜帶起一陣麻癢。三十米外的碳素箭靶輕微震顫,下一支箭堪堪紮進七環與八環交界處。
朗月現微微皺眉,他把手中的複合弓放下,正準備仔細檢視一番,清冽的聲線便在不遠處響起。
“v形弓窗的準星調歪了。”溫潤的男聲混著箭矢破空聲傳來,盛衍在相鄰箭道調整護指皮扣,他微微笑著,那雙鳳眼細長而精緻,眼尾自然平滑的上翹,在金絲眼鏡後,深琥珀色的虹膜如被春日暖陽照耀的湖面,泛起溫暖的漣漪,“好像是將弓弦放鬆了兩圈。”
朗月現對於自己能在這個地方遇到熟人感到有些驚訝,他眯了眯眼睛,多看了盛衍一眼,但說實在的,想想盛衍也算是射箭愛好者,出現在這的理由也算是十分充分。
場館內人很少,因為這個射箭俱樂部的入會條件非常嚴苛,每一處都流淌著真金白銀浸潤過的尊貴,專門服務於高階人群,所以能夠格加入到這個場館的人非富即貴。
朗月現看著不遠處工作人員對盛衍殷勤熱情的態度,意識到盛衍應該屬於非常夠格的那一類人。
朗月現一直不喜歡盛衍看他的眼神。
盛衍之所以在學校被稱為盛神,除了他優越的外貌和非常拔尖的專業技能,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這個人沒辦法接觸。
真正能接觸到盛衍的人不算多,他一直喜歡獨來獨往,可但凡跟他在工作上,學習上有過任何近距離交流的人都會有同一個想法:盛衍是個非常有距離感的人。
他好像遊離於這個世界之外,生理性的排斥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處於一種從小養成的習慣,他似乎沒辦法將自己的真實想法暴露在人前,而被迫社交的後果,就是所有人都覺得盛衍不像個真實的人。
你看著他的表情是溫柔的,是包容的,讓人如沐春風,只覺得和他說話很舒服,但是回過頭細想下,他的每一句話都在拒絕你。
那個微笑如同一個精雕的面具,弧度精準卻缺乏真實情感的肌理顫動,就連目光都是程式化的關切。傾聽回應時圓潤妥帖,卻總給人一種精密計算過的不真實感。
他跟所有的人都保持著精準的社交距離,一旦有人邁過了那個界限,盛衍內心的那股排斥幾乎壓制不住的會被人感受到,直到其退回到合理的心理防線外。
林小棠就屬於這其中不怎麼會看人臉色的型別,鈍感力很強,大大咧咧,英姿颯爽,只要不耽誤這位鐵血女人的工作,她才懶得去顧及那些敏感的小心思。
可即使這樣性格的林小棠也發現了,在學生會外出聚餐時,她就曾當眾戳穿:盛衍這個人,表面的溫柔就是他的高階防禦機制,用他那種貴公子般無可挑剔的禮儀築起高牆,既避免他人真正靠近,又維持著體面的社會形象,每個毛孔都散發著“請勿觸控”的靜電,像只麻煩的貓。
在場人聽到林小棠這毫不顧忌的一番話,都膽戰心驚的將目光投向了安靜坐在一旁的盛衍,當時滿座噤若寒蟬,當事人卻擎著清酒杯盞微笑頷首:“很精準的側寫。”
而這個將自己包裹成博物館裡永遠隔絕著玻璃屏障的高貴雕像,疏離而又冷淡的家夥,偏偏看向朗月現時,眼睛裡會有特別熱烈的情緒。
此刻那道目光正灼燒著朗月現的身體,與平日程式化的注視不同,明明是很平淡的動作,每每輪到朗月現時就變了個樣。
需要接觸的物件換成了朗月現,盛衍便如同換了個人,像是堅定的獨腿錫兵獲得了跳舞公主送出的錫心,真實的活過來一般。
那眼神中對於自己毫不掩飾的興奮和愉悅讓朗月現每次都覺得這人是不是被奪舍了。
朗月現被他那種看什麼都含情脈脈的眼神看的不舒服,他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便按照盛衍所說的開始調整弓弦。
朗月現的睫毛在護目鏡後顫動,盛衍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注意到弓弦已經調好,才戀戀不捨的移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