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即便父親和叔父們都在,他們的官職本就無法隨意見到陛下,似乎也是無濟於事。
我一開始還存在著些理智,想要與他講道理,讓他明白我的難處,我身上背負著一個家族,而且是一個死要面子的古板家族,我不想成為陸家的棄子被驅逐出去,淪為笑柄。
我也不想被天下人譏諷說我明明是皇帝的老師,為了榮寵卻爬上龍床。
但他無法理解我的處境,他告訴我只要交給他,一切都會解決的,讓我什麼都不要想。
但怎麼可能不想。
我要家族,要名聲,要面子,我不過是個普通自私的男人而已。情愛是聰明人用來束縛傻子的繩索,我看透了,也早都過了會奢求這種東西的年紀。
於是後來我改變了手段,不再溫順,與他爭吵,摔砸寢宮裡的東西。如果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在,要保全陸家,我或許會對他動手。
我白天與他爭吵,夜晚被他按在榻上欺辱。我用惡毒的語言咒罵他,雲銷雨霽後又會服軟低聲求他,但他似乎油鹽不進,鐵了心要把我永遠關在這方寸之地。
我有一段時間拒絕吃東西,但被他按著強行喂下了食物。我還有一次砸碎過一個花瓶,瓷器碎片劃傷了他的手臂,我以為他會厭棄我,懲罰我,但他只是默默叫人包紮了傷口。
我總是不理解他,就像他同樣不理解我一樣。
我有時意識朦朧的時候會想,幹脆隨便他算了,自己也自在,可清醒以後還是不願如此。
10
我開始對他假意逢迎,裝作一點點接納他。
我裝作動搖,逐漸變得溫馴,或許演技足夠好,他沒有懷疑分毫。
於是我們迎來了一段濃情蜜意的日子,每日詩情畫意,他政務上不懂的事情會問我,我們之間似乎沒了君臣之分,像生活在普通人家。
我被允許在宮人的看管下到禦花園轉轉,但我幾乎不出去,因為不想被任何人看見,我還是要前途和名聲的。
有次午後閑聊,我隨口問他,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他溫和地笑著,說:“我說一見鐘情你信嗎?”
我當然不信。
“陛下那會才多大?”第一次殿試後的匆匆一面,他才十二歲。一個孩子,懂什麼。
“正因為那時候太小,死了心認定一個人,就再沒辦法回頭。”
他親吻起我,哄我喚他“識夏”。我敷衍地叫了幾聲,在他懷裡睡過去。
中途醒來,感覺自己被他的氣息包裹著,不知道為什麼心底裡隱隱生出道不明的眷戀。
如果我沒有出生在陸家,或者只是族中一個不起眼的後輩,如果我從來沒有入過東宮做過他的老師,我會不會更坦然一些?
11
我被關了多久來著?一年,還是兩年?
我後來細算過年月,從兆和八年先皇駕崩後,到慶景元年的晚春,我在他身邊不過短短一年而已,但回顧起來,卻恍惚我們共度了十數年一般。
我在除夕的鞭炮聲中迎來了慶景元年。
開春我便感受到了自己身體上的異常,胸悶,嘔吐,嗜睡,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意味著什麼的那個瞬間,我感受到了前半生從未有過的絕望。
我弓起身子,死死抓緊了小腹。不行,我不能懷孩子,如果生下了皇子,我這輩子也出不了宮了。
於是我想到了一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