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無春什麼都知道,可他從不回應,每當崇明帝說完這句話,他就不再接了。
廖無春知道崇明帝喜歡自己,他不喜歡皇帝,每每如此,只是為了利用皇帝的權勢,故而廖無春絕不可讓駱青山與自己的事敗露,一旦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崇明帝算是個明君,可惜好色,得不到廖無春,許是不會因此殺人滅口,畢竟名聲不好,皇帝最在意名聲了,那駱青山也僅僅是剩下一條命而已,前程盡毀。
早已立春,三更天的風還和從前一樣冷,廖無春不再言語,崇明帝也明白了些什麼,沒再問。
廖無春滿腦袋想的都是駱青山,那幾天,駱青山總是說去找皇帝求恩典,也想像江翎瑜他們一樣拿婚約來,他認為只有成了婚,日夜相守,成了夫妻才算是真的愛。
廖無春沒有辦法和駱青山細說朝廷裡的事,沒有皇帝對自己這份不清不楚的感情,也就沒有今天的廖無春,盡管他也不甚喜歡,時局如此,君王寬仁是好,崇明帝大多時候的樣子都是如此,大赦也不少,可君心難測,誰又不是逢場作戲,廖無春不能用駱青山的前程做了賭注。
廖無春一直有一句話沒跟駱青山說出口,他想告訴駱青山,人不能沒有愛,不能不被愛,但也不能只有愛。
“皇上,”廖無春笑而發問,“您會不會與不順路的人為伍。”
“不會。”
崇明帝並不想知道廖無春為何發問,只是回答他的問題:“道不同,不相為謀,朕做事,必須有九成把握,這其中的一成,是天時地利人和,不成,即是天意,不同路的人,不會入朕的眼。”
“聖上,恕臣得罪。”
廖無春說:“臣怕接下來的問話冒犯您。”
“但說無妨,”崇明帝說話時不曾看廖無春一眼,只是抬頭,眼睛瞥向漫天的星,“在養心殿,朕與你是君臣,難得此時坦誠,就算冒犯朕,朕也不在意,做皇帝,就是聽文武百官說些虛浮的誇獎之詞,多沒意思,朕也想聽些實話。”
“臣可不是這個意思,聖上,”廖無春直言,“臣只是想問,要是聖上離不開這不順路的人呢?”
廖無春此言,皇帝忽然緘口。
廖無春真是高明,一語雙關,既問自己與駱青山,又言明自己和皇帝不是一路人,離不開,這又該怎麼辦?
皇帝沉默良久,直到惠妃宮門,才說:“陷得太深,就不離開了。”
廖無春低眉:“是。”
答複皇帝後,廖無春又立刻號令下屬,手上拂塵一揮,朗聲道:“將惠妃娘娘的住處圍起來,不許遺漏任何一個人,尤其是男子,這點小事做不成,格殺勿論,咱家留你們還不如留一條狗。”
崇明帝聞言,側過頭去看看廖無春,他還是那麼好看,一個像江翎瑜一樣的美人,二人都極有氣魄,雷厲風行,甚好。
甚好,只可惜,欣賞的人不一定與自己順路,世間如此,是芸芸眾生中數一數二的遺憾,它是天意,緣分,沒有人可以用任何手段逆轉,愛也是。
崇明帝終究是默不作聲,讓廖無春扶著,進了惠妃宮裡,說也奇怪,這都三更天了,寢宮內皆燃昏燈,最裡頭有一間屋子亮得出奇。
“應該是在那吧。”
崇明帝自嘲似的笑:“朕的女人,坐擁榮華富貴,有一天也會為了些無關緊要的事背叛朕,許是紫禁城的日子太舒適了,她厭了。”
“聖上,並非無關緊要。”
廖無春故意拱火:“官服一事在律法上寫得清清楚楚,如此陷害,是有人想要江大人和唐將軍死。”
崇明帝說:“無春,你知道,朕的侄兒,不會死在朕手裡。”
“他們自然知道,”廖無春接茬,“所以兩個人的官服俱在,不就是要誣陷他們勾結謀反,要是皇上被他們蒙騙,江大人本也不必死,那勾結罪加一等,皇親酌情不受刑,江大人勢必為將軍攬下罪責,藉著聖上的怒火,他是一定會赴死的。”
廖無春字字命中皇帝要害,皇帝又站在原地沉默片刻。
“那真是,”崇明帝臉上看不出些喜怒,不知是對惠妃的事瞭然於心,還是背叛他的人太多了,或是他也是背叛過許多人,心裡不必再為此情有太多的感想,只是向前走著,“歹人想要江愛卿的命,朕就不要了,不管他犯什麼錯,朕都原諒他。”
江翎瑜只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孩,做官如此出色,為辦案數次犯險,頗有其父風範,崇明帝願意像長輩似的待他,從前虧欠江懷的,就在他的身上彌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