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陳志剛的視線被一具男性的軀體擋住,林江州繼續扮演一位被可惡鄰座擠到的受害者,可人家陳志剛分明要坐到窗戶上去了,兩人之間涇渭分明。
我一把推回去他,冷哼一聲也學陳志剛靠邊坐。林江州挨挨湊湊過來質問道:“你為什麼偷偷看他?”
“我偷看誰了?”我瞪眼。
“他咯。”林江州朝陳志剛努嘴。
“滾吧你。”我不理林江州了,留他端坐在中間皇帝一樣獨自神傷。
司機小王挺健談,路上和同事們聊不停,匆匆上了高速,估摸著下午兩點能到臨城,臨城警方已經提前部屬,但縣城人手不夠,這個案子主辦還是由市局開展。
工作日的高速車輛不多,車速也都不快,小王開啟音樂,時不時跟著哼兩聲。
我再也聽不見他的歌聲了。
車頭狠狠撞上欄杆,脆弱的欄杆頃刻間碎裂,整輛警車翻下斜坡,猛沖入崖底。
冰冷的海水侵入眼鼻,我用力捶打窗戶,但斷電鎖死的車廂固若金湯,力氣用盡後我閉上眼睛,肺部的氧氣耗盡,無盡的窒息感鎖住了我的五感。
我嘗到了鮮血的味道,是誰的血,漫入鹹澀的海水,腥苦無比。
——
朦朧中意識逐漸回籠,我似乎聽見新聞播報的聲音。
“六月十五日下午一點零八分,新澳環海高速發生......系貨車駕駛員......車上五人......現已全力展開......”
是簡妮的聲音,劉寧喜歡的那位女主播。
我的四肢散架一樣疼,眼睛還緊閉著,我蹭了蹭身下幹燥的床鋪。這是哪裡?
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我的面部,像對待最珍惜的寶物一般。這是誰?
“給我吧,媽。”熟悉的聲音使我放下心來,再次陷入沉睡。
林江州端出一盆髒水,重新換了盆新的進來。朱慧走進屋,低聲道:“怎麼還在跟他糾纏?”
“媽,你別管了。”
朱慧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離開後,房間再度陷入沉寂。
“別裝了,”林江州搖我肩膀,“早醒了吧?”
我想說話,但嗓子幹啞得厲害,最終只是咳出幾聲,“咳咳......咳咳......”
林江州拿來軟枕墊在床頭,扶我坐起來。我四下打量一圈,房間裝潢簡單雅緻,傢俱有些年頭了。林江州塞給我一杯溫水,“別看了,我媽家。”
“?”我一驚,扯到傷腿。
林江州連忙按住我,“先別亂動。”
電視還沒關,此時正在播放採訪片段,身著白襯衫的新城公安局副局長鄭卓天表示會撫慰死者家屬。螢幕右上角浮現出兩張面部打碼的遺像,藍襯衫褪去顏色,陳志剛花白的鬢發一片模糊。
陳志剛和王建被定性為因公殉職,這場兩死一重傷的車禍事件在他們的追悼會結束後落幕,失蹤的重要證人無人問津,有關郭陽囚虐的調查似乎被有意抹平忘卻。
重拿輕放,豁出去兩位警員的命,是為了保護郭陽,還是為了保護郭陽背後的人?
電視已經跳到下一個節目,我卻遲滯地忘記轉開眼,機械地喝水。林江州拉過我的手放在掌心,這十年間他長高許多,手也更大,可以完全將我的手包裹住。我的這雙手,不複以往細嫩,也許有傷痕,也許有薄繭,也許有鮮血,並不是一雙值得被呵護在掌心的手,可有人不介意,他如年少般抓住我的手,他說卡厘,別擔心。
他說卡厘,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