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州往後撤了撤凳子,好讓他那雙長腿有地方放。我自他進門就一直坐著,此時用餘光打量這人,覺得他似乎又長高了一截。林江州頭發長了,打理得當,十分符合他的商人風度。少年時稍有戾氣的雙眼被烏黑濃密的睫毛壓下,眼底的情緒我看不明白,也不敢細看。
“什麼時候出來的?”他客氣地開口詢問,我老實回答是去年。
林江州應該是熱了,他解開領口的紐扣,稍稍活動了一下憋屈的雙腿,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我。
我也不看他好了,我低頭數地磚上的花紋有幾條,時不時回答他幾句有的沒的。
“生意怎麼樣?”
“還行。”
“回過新城嗎?”
“嗯。”
“那個瘸的是誰?”
“劉寧,裡面認識的。”
“哦。”林江州停止盤問,室內死一樣靜。我等了一會兒,沒再聽他開口後放鬆下來,偷偷罵劉寧。
突然,他問:“還是單身嗎?什麼時候還我錢?”
“啊?啊,這個劉寧就是我朋友好像死裡面了我先去看一眼你慢慢吃想喝點也行不用管我了!”我把老白幹塞給他,百米沖刺般跑進裡屋,給了正窩在角落裡嘎嘎樂著偷偷看女主播的劉寧一巴掌,他嚇得一縮,連帶著懷裡的酒盅一起滾下來。
“你們聊完了?”劉寧關上手機,擠眉弄眼朝門外努嘴。
我氣得直跺腳,“讓你拿個酒杯去了一百年!就這麼難拿?”我情緒激動起來容易咳嗽不止,劉寧臉色一變,慌忙給我拍背道:“我不是看你們老情人久別重逢幹柴烈火的,我在外面添啥亂啊!”
“久你爹的別老你爹的情人!”我恨恨罵道。
背上安撫的手忽得熱了許多,也更寬厚。我聽不見劉寧的絮絮叨叨,反而抬眼同林江州視線撞到一起,而劉寧那廝早撒丫子跑了。
林江州抿住他好看的唇,眼神複雜地落在我不自覺掐出一道淺淺的月牙痕的手背,他攙住我的手,粗糲的大拇指磨疼我的掌心。
我坐在裡屋的折疊床上,就著林江州的手喝下一杯溫水。白織燈打下灰色的光,林江州站在我面前,他的陰影完全籠罩住我,圈住我在他的一隅之地。
“謝謝。”
林江州接過杯子出去,他沒再進來,我休息好出去時林江州正一人坐在矮凳上喝酒,面前的涼拌菜下去一半。這顯然與他的穿著和身份不符,甚至顯得有些詭異和另類,也許他脫下襯衫西褲換上我的老頭衫和破褲衩。
“那老白幹是劉寧的。”
林江州倒酒的動作一頓,接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改天還他。”
說到還,他又意味深長地掃我一眼,彷彿在看一個誓死不還錢的壞老賴。
可又說到還錢,那真的說來話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