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帶著徐貴妃赴那樣的宴,先前又一點沒有露出口風說中宮病重,這位陛下的心思,變得難測起來。
長久的沉默過去,皇帝攏指與寶案之上,未理會鄭揚,反倒叫了聲懷章。
懷章貓著腰躬身應了一句奴才在,便等著他的後話。
“你說,鄭揚是個無能之輩嗎?”
鄭揚眉心一跳,下意識的抬頭去看懷章,卻只一言而已,便又匆忙低下頭去。
懷章明白天子何意,噙著笑說不是:“他要是無能的,這天底下,就再沒有能力不俗的人了。”
鄭揚心下一沉,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皇帝卻好似心情又放好了:“是啊,所以你說這話,是自謙,還是另有用意呢?”他揚了尾音,但彷彿並沒有打算深究什麼,“也罷了,既然連你都查不出什麼,那劉倫和霍東致,大抵與福建便無瓜葛。這樣也好,朕的內閣,至少是幹幹淨淨的。年前老師幾次上折請辭,說是年紀大了,實在操勞不過來,去年一年裡,三月東北大雪成災,五月西南地動,七月西北旱災,九月南方又給淹了,更不要說,還有福建的通倭案,加上雲貴流寇舉重鬧事差點兒反了——”
話到此處,他嘆息一聲:“內閣的家,不好當啊。”
鄭揚心裡就有譜兒了。
他今天來對了。
陛下要的,就是劉倫和霍東致清白無辜,與福建沒有關聯,與倭寇,更無瓜葛。
只有這樣,他才能放心的放王殿明辭官歸故裡,往後把內閣就交到劉倫和霍東致的手裡去。
內閣首輔的這把交椅,大抵得是劉倫坐上去了,但霍東致與他年資都差不多,劉倫比他強也無非強在有了王殿明這麼一位老師,還有他的出身清貴上。
鄭揚深吸口氣,再拜一禮:“可奴才用了這麼長的時間,就查出這樣個結果來,實在是有負皇恩。萬歲,年前奴才就動了心思,您看重奴才,叫奴才提督西廠還管著禦馬監,可這個擔子重,奴才又沒這麼大的能耐,奴才想……還是回大同,替萬歲駐守在大同吧。”
皇帝好像很意外,可仔細看來,又不大像:“瞧,老師要辭官,你也要請去,怎麼著?朕的這個朝廷,就這麼留不住人?”
他語氣像是在打趣,但是這話誰敢接,誰又敢應呢?
果然連懷章都覺察出不對,蹲身跪了下去,口中直念您息怒。
鄭揚跪在那裡不動:“奴才一心想侍奉您,可自從去年奴才回京後,接二連三的出事,外頭也是議論紛紛。奴才是在宮裡長大的,萬歲偏頗奴才,可奴才不敢就這樣肆無忌憚。內閣的這個案子,倘或奴才辦好了,倒也算了,可奴才沒辦好,您還是……”
“行了。”皇帝一擺手打斷他的話,“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
鄭揚猛然間抬頭——這麼爽快就答應了?
他幾不可見的擰眉,一時連謝恩二字都忘記了。
皇帝反倒嗤笑一聲:“這是你自個兒求的,就一如當年,怎麼?朕允了你,你反倒不知謝恩了?”
鄭揚忙說不敢,連聲謝了聖恩,又掏心掏肺似的說了一車的話,無非是些請陛下保重龍體一類的話。
皇帝懶得聽他說這些虛的,直打發了他去。
君臣之間走到這一步,鄭揚心裡也直犯嘀咕,今日進宮,陛下好像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用意似的……
然而木已成舟,他想再多也沒用,橫豎是遠離了京城是非之地,將來的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