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揚看著跪在他腳下的人,本以為該是滿心暢快,實則卻不然。
他沒有宣紙,反倒居高臨下的看著劉銘:“一開始的時候,誰也沒想過要走到今天這一步。當年我離京之前,娘娘已有抬舉你的意思,你大概不知道,我還跟娘娘說過,我要離開京城了,娘娘身邊不能沒有個能用的人,你機靈,是個可提拔的。”
劉銘嗤了一聲抬頭看他:“你這話,我倒要謝謝你?”
鄭揚搖頭:“不,是因為那時候,我根本就沒有把你放在眼裡。”
劉銘眼神立時一變:“你別欺人太甚!”
“你都走到絕路上了,我還欺負你什麼呢?”鄭揚小退了半步,“說實在的,冒險設計,是拿我的命,在賭你的命。不過好在陛下聖明,終究是我贏了。”
“你又得意什麼?陛下不過一時叫你矇蔽了,等有朝一日,娘娘自會……”
“劉銘。”鄭揚嘆了口氣,打斷他,“你真以為,陛下什麼都不知道?你真以為,娘娘還會出面替你平反?”
他連問了兩句,在劉銘的茫然和不敢置信中,繼續說下去:“死了這條心吧。從你出事至今,娘娘沒替你說過半句話,甚至躲在了昭德宮,避不見人,唯恐禍及自身。你還在的時候,她都不管你了,人家說,人走茶涼,等你一死,娘娘更不會記得,劉銘何許人。”
“不,不可能!”劉銘猛地站起身來,似是要撲上來,“我要見陛下!”
鄭揚面色一沉,閃身躲過:“劉銘,你結黨營私,挪用貢品,殘害皇子,陛下賜你五馬分屍,這聖旨,剛出的,我就不一個字一個字的讀給你聽了吧?”
他渾身的力氣被人抽幹了一樣,又像是忘記了所有動作:“五馬,分屍?”
“怎麼?不誅你九族,已經是天恩浩蕩,還不謝恩嗎?”
“你要我,謝恩?”
鄭揚仍舊捧著聖旨,劉銘不接,他也不急著給:“你知道,陛下為什麼殺的是你,不是我嗎?”
“對!你才是該死的那一個!”劉銘咬緊牙根,“鄭揚,你就是個卑鄙小人。”
“如果我是卑鄙小人,今天落得五馬分屍下場的,就一定是我。”鄭揚歪頭看他,“你覺得陛下果真是非不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計,他也知道,這一切,與你都無關,是我一手策劃,甚至,衛箴還幫了我不少。可是劉銘,你其實真的很聰明的,就不想一想,陛下一開始的時候,為什麼派我到福建去嗎?”
劉銘冷笑:“他要你死,陛下要你死,才會派你去福建,不管你查出什麼,你都得死!”
“可我回京之後,為什麼安然無恙的度過了?”
他站在那裡,霎時愣住。
是啊。
鄭揚回京之後,還是那個風光得意的西廠提督,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這些日子以來,他被軟禁在府中,外面的事情基本上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卻知道,鄭揚什麼事兒也沒有。
他沒有來得及細想,甚至告訴自己,陛下是叫眼前的事困住了,畢竟殘害皇子,不是小事,什麼都該往後放一放,只有眼前的案子才是最緊要的。
要處置鄭揚,不急在這一時,等騰出手了,就該料理鄭揚了。
可目下看來,是他,想錯了啊……
鄭揚對他的反應很滿意,放肆的笑出聲:“你永遠是這麼鼠目寸光。劉銘啊,陛下不會放任你霍亂朝綱的。我死了,就該是你接管西廠,可你對貴妃,言聽計從,將來朝堂上,真叫你站穩了腳跟,這天下,豈不是大亂了嗎?陛下是愛重貴妃,可你卻忘了,他先是天子,才是愛重徐貴妃的天子——很顯然,娘娘早就明白這道理,也一直銘記於心,是以,從你出事,她就選擇了放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