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尾音拖的極長,長到馮兆霖以為他不會再問時,厲霄才把後話丟出來:“馮知府大概其也知道,這趟過濟南府,出了我們大人,還有西廠的提督,錦衣衛和西廠一塊兒外派,這裡頭,就輕不了。”
馮兆霖鬢邊盜出冷汗來,抬頭抹了一把,尷尬的笑著說知道:“只是不知道楊太監那裡……他是涉案了嗎?”
厲霄眯了眼,探究的神色愈發濃重。
馮兆霖是在試探他嗎?還是無心之言?
他微蹙攏了眉心,只是轉瞬,便又恢複如常,似什麼也沒發生一樣:“該問的問,不該問的,馮知府慎言。楊明禮是否涉案,都跟馮知府無關,只是我們大人叫我來問一問馮知府——楊明禮再怎麼說,也是濟南府的鎮守太監,那是司禮監的人,我們錦衣衛雖然沒興趣管這些,可怎麼說,你一個四品知府,無辜軟禁楊明禮,也說不過去,馮知府,給個交代吧?”
馮兆霖在心裡啐罵了兩聲,覺得衛箴和厲霄是欺人太甚。
厲霄自己個兒也說了,楊明禮如何,跟錦衣衛無關,更有甚者,司禮監如何,跟錦衣衛更八竿子打不著。
可是然後呢?然後他們還是要管,還是要插手。
楊明禮為什麼被軟禁,鄭揚都沒有出面來過問,什麼時候輪到他們過問了?
他是濟南府的鎮守太監不假,可是一府的知府,管的是濟南府的民政,就算眼下軟禁楊明禮不大合規矩,可要問話,那也是山東巡撫來問,再往上說句不知天高地厚的,也該是陛下來問話。
馮兆霖鬢邊的冷汗隱下去,反倒多出幾道青筋。
厲霄看在眼裡,惦記著衛箴的那句客氣些,就輕和了語調:“倒不是說我們仗勢欺人,只是知府大人知道的,錦衣衛皇權特許,真過問個把事兒,也沒什麼不應該,況且——”他稍一頓,在馮兆霖肩頭點了點,“馮大人聰明人,就不想想,一個楊明禮,焉得我們大人親自過問呢?”
也就是說……
馮兆霖抬眼看過去,卻正好撞上厲霄那雙深邃的瞳。
楊明禮真的牽涉到了錦衣衛所要查辦的案子裡。
厲霄不把話挑明瞭,是為他好,錦衣衛和西廠聯手辦案,這案子就是潑天的大,誰過問得多,誰就得倒黴。
要不是他這時候軟禁了楊明禮,估計衛箴也不會把他看做個人物,更不可能叫厲霄親自走這一趟。
兩個人正說話的工夫,就邁進了正堂的門。
馮兆霖虛讓了厲霄一把,示意他坐,等到自己也撩了官袍下擺落了座,才不免一聲長嘆:“我也為官多年,不是不懂規矩,楊公公是外派,守備太監,又是……”他說這話好似尷尬,咳了聲掩飾過去,又繼續下去,“鄭公高看他,我們這些人,也不是吃飽了撐的,要跟他作對。”
他這個態度,反倒叫厲霄有些看不懂了。
起先還以為這個馮兆霖是把硬骨頭,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鄭揚的人都敢得罪,或者說,這真是個圈套,站在馮兆霖背後的那個人,不懼鄭揚高權鐵腕,才會有今次的事。
然則馮兆霖眼下這樣講,那說白了,他是怕鄭揚的,是不願意得罪鄭揚的。
既然如此,要不是這位知府太會唱這出戲,就是楊明禮果然犯了事兒,真的犯了忌諱,才會叫馮兆霖把他軟禁在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