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揚喉嚨發緊:“陛下的意思……”
他深吸口氣,掖著手站著,一時又覺得心情複雜,他努力平複了好半天,才揚聲問道:“陛下是想叫奴才去一趟福建嗎?”
“福建省的守備太監,原也是你徒弟吧?當年放他到福建去,也是你舉薦的。”皇帝一嗓子不鹹不淡,“朕也不叫你一個人去,這事兒仍舊得交給衛箴,叫你一起去,是方便辦事兒而已。”
直覺告訴鄭揚,不會有這麼簡單的。
在皇帝陛下的心裡,十有八九是覺得,他那個徒弟出了問題,可人又是他舉薦上來的,他在京中權勢熏天,他徒弟就在福建幫著軍權在握的都指揮使通倭,他們想幹什麼?他,想幹什麼?
鄭揚猛然打了個哆嗦,撩了下擺跪下去:“是奴才的徒弟,主子這樣子說,叫奴才惶恐,既有了交辦,那奴才便一道去,倘或查清楚,真是他知情不報,奴才頭一個不能饒了他。”
“行了,事情原委怎麼樣,你們去查吧,也不用急著就在朕這裡說這樣的話。”皇帝一面說,一面已經起了身,大概是要往西次間挪過去,沒別的話要交代。
然而他從寶座上挪下來,人往西次間方向走了越有三五步,又頓住了腳,回頭看跪在地上的鄭揚:“實際上還有一樣,你十幾年前經辦過這樣通敵的案子,你自己記得吧?這都多少年了,再沒出過這樣通倭通敵的人,衛箴年輕,案子辦的是多,可這樣的,他沒經手過,你跟著去,是好幫襯他的。鄭揚吶,好好查,可別辜負了朕對你的信任。”
……
鄭揚從養心殿出來的時候,懷章就站在門口,兩個人四目相對,誰都沒說話。
過了許久,鄭揚才回過神來:“你其實知道今天主子為什麼召我入宮的,對嗎?”
懷章沒說話,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鄭揚突然就來了火氣:“你明知道主子——算了。”
“我是主子的奴才,你呢?又是不是主子的奴才呢?”懷章面不改色,也沒什麼表情波動,“你是個聰明人,比劉銘聰明多了,所以你知道避其鋒芒,更知道自己要什麼,外放那幾年,在大同,你不照樣風光得意?可風光太過,有什麼好處?大同軍中只知你鄭太監,連都指揮使都要看你臉色行事,如今回了京,你又幹了什麼呢?”
鄭揚渾身一震。
這些話……
這些話,懷章會說出口,那陛下是一定知道的,而懷章先前不鬆口,他進了一趟養心殿出來,莫名其妙就扯這些話,這分明就是陛下授意過,叫懷章說給他聽的。
鄭揚眉頭緊鎖,再不願與懷章多說什麼。
陛下何止是試探他。
十多年前吳家的案子,陛下今天又翻出來提。
說什麼他有查辦這樣案子的經驗,衛箴那個人,還需要他那點子經驗幫襯?
這樣算下來,打從武安伯府的案子開始,陛下就在懷疑他了——懷疑當年的案子有內情,懷疑七皇子重傷是他做的手腳。當年的案子他是為立威,眼下的手腳是為了陰劉銘。
沒有證據,僅僅是沒有證據而已。
那這次福建案呢?他要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十多年前吳家的案子,一點兒蛛絲馬跡而已,他都能順藤摸瓜的查出真相來,這回換成了汪易昌,福建巡撫周之憲又敢上摺子說什麼證據確鑿,他要是反而查不出所以然,那當年的案子……
陛下的警告已經再明顯不過,這是最後給他一個機會,要麼生,要麼死,叫他自己好好挑,好好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