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胸聞言,但笑道:“曾俠士所慮在理。只是曾俠士不知,這皇宮至正二十六年整修擴建的主匠蒯福,乃是小僧九華山舊交,是以皇宮全貌早在我心中,雖不敢說夜行如衢,也必定不失廊廡。”
張無忌甚是詫異,只見道胸撿條樹枝,在地上劃道:“這皇宮分內外兩層,外城四門為建端、長安、承天、慶瑞;內城四門為午門、東華、西華、玄武,你我由南面午門入內城,另見兩門,分作左順,右順;往裡去即是奉天殿,乃皇帝臨朝之處;正殿兩側有兩小殿,左為文華殿,右為武英殿,為太子處所;奉天殿左右各一樓,左為文樓,右為武樓,其後為華蓋殿,再其後為謹身殿;謹身殿後前為乾清宮,後為坤寧宮。皇帝星夜詔見勳戚,當在東閣。”
張無忌心中暗自稱嘆,忖道:這道胸師父真當世奇人也!夜探皇宮也好,朱元璋欲尋我下落,正得前去順便探聽訊息。
二人一道入宮,輕功施展開來,踏簷翻牆如履平地。眼見午門已至,道胸低聲道:“前面巡視的金吾前衛與虎賁左衛,乃是宮門上直九衛【注】的精銳,其中武學高手頗多,我二人須加倍謹慎。”【注】九衛巡視方向:南——金吾前衛、府軍衛、虎賁左衛;北——金吾後衛、府軍後衛;東——羽林左衛、府軍左衛;西——羽林右衛、府軍右衛。)
張無忌點下頭,將手中長劍負於背上,少頃便見一隊軍士執戟帶刀而來。二人躲在暗影之處不做一絲聲響,卻聽那一行十餘人步履輕快整齊。張無忌忖道:道胸師父有此聞識,於這皇宮佈局守衛盡悉瞭然,倘若當真入宮行刺,他朱元璋守備再全,又豈能安枕無憂?
佇列漸漸遠去,道胸遞個眼色,二人便飛身入得城內。
二人沿入宮前商定的路線一路往裡行去,東閣才近,便遠遠望見六七個人站在殿前等候。二人並不識得哪個是常茂,只是料想他當在這六七人之中,遂飛身上得宮牆,悄悄來至東閣西側。
道胸悄聲道:“我二人入得殿中,尋一處藏身之所。”張無忌點頭應了,隨其縱身入得東閣。殿中靜謐,二人心中也愈發謹慎,俯身蜷在牆角靜待了兩盞茶時分,絲毫聽不見一分動靜,才躡足入得裡面,雙雙匿於屏風遮擋的掛簾之後。
又待良久,聽得門外腳步聲起,一名宦臣尖著嗓子喊道:“皇上聖跡,駕臨東閣!”二人不由心中一緊。但聞得一人腳步緩重,足音清晰,由殿外直入堂中落座。
那宦官便又喊道:“召鄭國公常茂、西平侯沐英、吏部尚書洪彜、禮部尚書偰斯、禮部侍郎劉崧、戶部尚書徐鐸、駙馬梅殷覲見。”
二人聞得“鄭國公常茂”名字,心知所料不錯,謹慎起見,不敢探頭來瞧。只聽進殿之人依次道:“‘臣常茂’、‘臣沐英’、‘臣洪彜’、‘臣偰斯’、‘臣劉崧’、‘臣徐鐸’、‘臣梅殷’叩見聖上。”接著張無忌便聽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道:“平身罷。朕星夜相詔,悉關國事,卿等當能體見。”——說話者正是當年出身明教而後世冠稱“太祖聖神文武欽明啟運俊德成功統天大孝高皇帝”的朱元璋。
眾人只稱“不敢”、“願為聖上分憂”,卻聽朱元璋又道:“兵部尚書溫祥卿一事,卿等作何意見?”
半晌聽不得有人言語。
朱元璋道:“洪尚書、偰尚書先言。”
一人道:“‘兵者。國之大事’。兵部尚書,更非忠勇堅正、剛強不屈者不能居之。臣得聖上恩典,由大都督府掌判官遷吏部尚書,惶恐不稱。今殘元舊部,南北為患,聖上嘗言‘一日不敢忘其憂’,更況臣等?其以罪降,理屬應得。”
另一人道:“洪尚書所言極是,臣亦從言。”
卻聽朱元璋嘆口氣,道:“朕吐拳拳之心,為卿等言,盼卿等勿作他慮,推誠言之。”
一人道:“臣聞‘賢臣之憂治君者,君常安;明主之憂治世者,世常治’。今聖上夙興夜寐,辛勞日甚,臣等進職尊顯,當同心輔國,以享位祿。現下久困之民,未盡蘇息;撫綏之方,未盡得宜。國家安危尚在眉睫,臣等當竭忠盡誠,為天下計。”
另一人道:“偰尚書所言極是。聖上曾言:‘讀書所以窮理,守法所以持身,故吏之稱循良者,不在於威嚴,在於奉法循理而已’、‘讀書於律,不可不通,大抵人之犯法者,違理故也’。溫尚書違理犯法,當屬其罪應得。現下舊元為患,北有脫火赤、愛足率眾萬餘屯於和林,南有梁王、色目、土酋頑據雲南,正是內外同心、上下協力攘討徵誅之際,至於官吏謫遷,何牢聖上分心耗神?”
朱元璋喜道:“卿等有此心,不負朕星夜相詔之切。”轉而又道:“今大都督府改為五軍都督府,朕思以‘衛京師’、‘守要沖’、‘實邊防’為治軍首要,須如何內外同心、上下協力?”
一人道:“五軍都督府分統全國都司、衛所。拱衛京師者,浙江都司十六衛四千戶所、江西都司五衛九千戶所、九江一直隸衛、湖廣都司三十三衛十四千戶所、河南都司二十衛一千戶所、山東都司十一衛四千戶所是也。西北邊陲,右軍都督府在陝甘三十衛兩千戶所鎮守;北平、山西一線,由後軍都督府四十二衛八千戶所鎮守;沿海遼、魯、浙,由左軍都督府四十七衛八千戶所鎮守。都司掌一方軍政,都督則奉命領兵,平地各司其職,使‘兵無私將,將無專兵’,則內外同心、上下協力之勢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