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晏黎冷笑著。
孤舟中忽然探出一張蒼白的臉,臉的主人身穿靛藍衣裳,正睡眼惺忪打著呵欠,一瀑深藍色碎發在寡淡天色的襯託下顯得分外耀眼,無數發絲最終彙成一股梳理整齊的發辮,有幾綹結著玲瓏銀珠,上面鐫著細密的紋。
“喵嗚!”他一瞧見蘇妙悟便歡欣地揮著手,一雙靛藍瞳眸閃爍出朦朧的光,他興奮地從小舟上一躍而起,似乎想跳上岸,可就在他騰空時卻被船沿絆住,“啊!”他驚叫著跌入水中。
“是妙悟...”蘇妙悟惱怒又無奈地自語道。
“狛胤?”晏念和晏黎不約而同地說,“喵嗚?”兩人同時又因為他奇怪的發音忍俊不禁。
不過,好一個呆萌的俊俏青年,靛藍的發,靛藍的眸,晏黎忍不住感嘆,可她隨即驚訝地發現,狛胤在起伏不定的海面上探出頭,然後站了起來,“他怎麼...”她激動地去瞧蘇妙悟,“蘇哥哥,他,他怎麼站在水上?”
“因為他是伯慮國的笨蛋!”蘇妙悟嘆息著說。
“睡...睡著了,哈哈哈...”狛胤傻笑著自我解嘲,浸了水的臉色被笑意妝飾得更加溫潤。
“洪荒十裔...”晏念自言自語道。
“嗯,洪荒十裔,”蘇妙悟的語氣忽而又變得冷峻,言下之意是狛胤作為洪荒神明遺落世間的殘骸與子嗣,同驅使海怪的錦玉惡鬼一樣不容小覷。
然而驚惶的慘叫接踵而至,令剛剛變得嚴肅的氣氛瞬間雲斂霧散,這次,他真的墜入海中了。
“唉...”蘇妙悟嘆息著,比渾身濕透的狛胤更加尷尬。
狛胤最終在三人無奈的目光中掙紮上岸,深藍色碎發因為附著海水而愈發顯得顏色濃鬱,“哈哈哈!”他強作歡顏,似乎想借此掩去羞赧。
“這是狛胤,他將引我們進入方寸山,”蘇妙悟神情木然地介紹道,“這是晏念,和他的妹妹晏黎。”
狛胤熱情的與兩人握手,“妹妹?”他的目光凝在乞丐扮相的晏黎臉上,卻忽然被她如同摻入星輝般的瞳眸吸引了。
晏黎被他瞧的不好意思,“你不覺得冷嗎?”她有些羞澀的別過頭,說道,“十二月唉,霜寒的月末。”
“呃...”狛胤恍然驚醒,再幾天就冬至了,在一年中日光最為寥落的時節墜入海中顯然不是什麼好事,即便他是十裔,於是他顫抖著招呼三人登上小舟。
小舟點綴著皎皎雲影與蒼藍天穹的倒影靜靜漂離海角,逆著日出的軌跡,向方寸山駛去,時間如一幅清幽墨暈的畫卷般靜謐延展,青鸞在不遠處展開雙翼,碧色的尾羽在水面上散發微光,小舟觸及之處,波浪忽而化為湖水般不見了波紋與瑕玷,變得平靜無漾。
如斯美景,如畫如詩,晏黎張大眼,不敢大聲喘息,生怕擾了清寂,狛胤正在船首安坐,如同一尊蒼藍的雕塑般冷峻,先前浸濕的海水如今蒸騰為白色的氣霧,晏黎忍不住在他臉畔凝目,十裔都生的這般美貌?她安靜地想,暮葵也是如此,而狛胤,雖不是星眸皓齒,卻有種憂鬱、懨懨的美感...他的長發純淨璀璨,肌膚如凝露般剔透,一雙靛藍瞳眸閃著淡淡的光彩,黑色的眼輪凝重、深刻的彷彿曾被勾畫,顯出一種近乎偏執的孱弱,或許,是因為睡得少,晏黎揣測,她依稀記得蘇妙悟曾這樣說:有伯慮之國,其民不眠,不休,得以傾聽萬物,有著與萬物共生的初志。
“要過界了。”蘇妙悟的聲音忽然打斷了晏黎的思緒。
“過界?”晏念不解。
“過界啊。”狛胤在船首輕聲應著,不知何時他手上多了一件泛著晦暗光澤的物件,隨後,他開始輕緩地吹奏。
是陶壎,晏念認得,陶壎,是在北地廣為流傳的古樂器,比他所知的任何物件都古老,狛胤輕輕吹奏,樂聲婉轉,如潺潺流水般空靈,和緩,時而又蒼涼靜謐,忽而又高亢尖利,連水面都發出輕微共鳴。
迷濛的霧靄不覺已大舉侵襲,隨後愈漸濃鬱,在指尖和足畔縈繞,孤舟載著四人,隨著水波靜靜流淌,鸞鳥輕吟,與悠揚的樂聲溫柔和鳴,如天籟繞梁,在海面徙倚。
孤舟仿若在混沌中前行,逐漸迷失方向,天際再不是湛藍,再不見雲絮、幽光,像是到了天與海的盡頭,漸入歸墟,恍如咫尺外便是萬劫不複的淵底。
可是驟然間,水面上青燈如火,現出萬千波瀾,隨著潮波蕩漾,倏然明暗,一叢一簇,大朵大朵在舟邊綻放,照亮前途。
“過界了...”狛胤輕柔的話語從樂聲間隙傳出。
彙聚的微光如天河般璀璨,彷彿洪荒時的火種,竟燃盡了霧靄,在樂聲消逝的同時,孤舟從幻境中駛離,眼前赫然是一座雲煙繚繞的仙山,未等靠岸,呼吸間就已被清淡的浮香填滿。
“...真的有仙境嗎?”晏黎禁不住問,眼前鐘靈毓秀般美境,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四時四季的花仿若在同一時盛開綻放,奇異的風光讓人目不暇接,天穹澄淨碧藍,每一株參天巨樹上都棲著瑞鳥,枝葉鬱蔥遮天蔽日,青草蒼翠的恍如不受時季束縛,七彩花瓣像薄玉般剔透、晶瑩,只怕就是最才華橫溢的詩人也難以描述他所親見的景緻。
“是方寸山,不是仙境。”蘇妙悟說,或許仙山的一草一木他都早已習以為常。
“方寸山?”晏黎呢喃道,在她周圍無數色彩斑斕的水鳥同時歸巢。
“嗯,”妙悟說,“獨身三界內,悠然避世中的方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