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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如洗,帆船順風順水,船工、水手,甲板上所有人都在靜靜享受著午後,享受著安謐而慵懶的時光,相比昨時,海風已友好得多,溫煦的天光像一雙溫暖的手,正輕輕撫觸肌膚。
水天一色的景緻令旅程變得冗長,晏念倚著船沿,晏黎無所事事,蘇妙悟在一旁踱步,微微簇起的眉宇讓人以為他正被心事所惑,僧人在船尾端坐,面朝來時的方向,他殘破的衣襟敞開著,坦露出嶙峋的瘦骨,經過一夜漂流,他的身體似乎更加虛弱了。
寧湮彰自昨夜酒後便不見蹤影,也許是找了僻靜處歇息去了,船上多數人都不願與他扯上關系,自然也無人關心他的去處。
暮葵在船首席地而坐,赤著的腳腕環著兩串剔透的珠鏈,因為肆虐的天光而發出熠熠光彩,他一動不動,背影有些孤單,長發卻被風吹的橫了起來,像一株纖細的樺木,結著灰色的樹須,任時光靜謐流淌。
不過,他很快就有了幾只孤單的水鳥為伴,這些遠途跋涉的流浪者起初只是在甲板上盤旋,用灰色的翅膀滑翔,尖細的翎羽如同倒置的鐮刃劃過空氣,不時發出低沉的風哨聲,隨後它們小心翼翼地落在暮葵身側,其中一隻頗具冒險精神,甚至棲上他單薄的肩頭,啁啾著說起了耳語。
陽光溫煦,天穹湛藍,無垠的海面如一方凝碧,季風鼓動船帆,水鳥在船首扇動羽翼,海水被分開,又在船尾重新彙聚,歲月靜好恍若一曲婉轉的歌謠,若是就此自在隨風,若是就此自在航行...晏黎開始遐思,若就此漂流下去,沒有波瀾,沒有動蕩,即使東萊與方寸山始終遙遙無期,也未嘗不是美事,此刻的她,寧願見不到三聖石和女媧瀑,見不到垂天的盤古巨樹...
可是急切的喊聲忽然從瞭望臺頂洶湧響起,伴隨激烈的鳴金預警:“左舷!左舷!”棲於船首的水鳥倏地驚起,晏黎也從夢中驚醒,並隨著所有人的目光朝左舷望去。
彼時午後,大約三四時光景,天光已不再柔和,橘色的光輝讓天穹看起來像燃燒,遠近雲團都被鍍上一圈湛金的輪廓,在這令人驚惶的天色下,兩只帆船從海岸方向朝商船奔襲而至,偌大的橫帆鼓滿風,船板寬而單薄,高聳的桅杆頂端懸著慘白的旌旗。
“是白民...白民!白民!”水手驚叫著,聲音被懼意撕扯得粉碎。
“不是已遠離東海郡了?”晏念疑惑地望向蘇妙悟,像在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
“是啊,我們早就已遠離東海郡了,”蘇妙悟邊說邊開啟黑匣,逐一取出機關犼的部件,“可白民的本性,或許就是泛於海上,遊漾忘歸,他們既能抵達東海郡,在此出沒也就並不意外,至少我們能驗證有關白民的傳聞。”
晏念此時才恍然驚醒,一路所知不過水災二字,卻沒有人真正知道白民的可怕,包括蘇妙悟。
“完了,完了,逃不掉了,白民的船太快了...”喊聲從瞭望臺頂傳來,從四周傳來,白民的船的確太快了,轉眼已抵到近前,“拔刀!拔刀!抵禦白民!”俞家兄弟怒吼著取出兵刃,成為商船隨扈中倔強的逆流,此外的其餘人都已陷入驚慌,顫抖著面面相覷,因懾於白民的威名而畏首畏尾。
“讓他們下船艙。”暮葵忽然向船主命令道,他聲音沉寂、從容,可寥寥數字卻如救世敕令般如雷貫耳,船工與水手先是一愣,隨後不等主人回複便爭相湧入船艙。
“下船艙!水手和船工都下船艙!下船艙!”蓄著卷須的船主後知後覺,將希望寄予保鏢,之後又倉促部署,命令他的隨扈在艙口聚集,保護非作戰人員。
“白民,有多可怕?”當甲板上的躁動稍稍平息後,晏念問蘇妙悟。
“怎麼說呢,”蘇妙悟一邊拾掇機關犼,一邊思忖,“鴻蒙時流傳一部先人著作名為《洪荒拾遺》,其中有如此關於白民的記述,”他稍作停頓,如誦經般背了起來:“錦玉的惡鬼,其民環繞冰冷的戾氣,與乖戾的猛禽為伍,驅使背生雙翼的惡魘,踏著汙濁的浪從歸墟遠路而至,吞噬旅人與船隻,凡所出現,空氣中必氤氳令人絕望的冰晶,凡所涉足,草木皆枯...”
此時船艙內舷窗緊閉,唯一光源來自稍遠處艙壁上燃著的燈蕊,橘色的光芒溫煦柔和,可是當它在戰戰兢兢的人群面前投下陰沉的暗影時,氣氛就有些詭異了。甲板上安靜得反常,晏黎在艙室一角蜷縮成團,身上的麻布鬥篷依然保持著晏念初時為她披上的樣子。
“白民不算什麼...”她試圖安慰眾人,“我們有保鏢,有隨扈,還有黑民...”她忽然想起漆黑的僧人,“所以,所以戰鬥很快會結束,我們將繼續航程...”然而人群無動於衷,艙室中悶熱、擁擠、空氣汙濁,在此催化下,恐懼很快轉變為迅速傳播的瘟疫。
可是,可是船艙外依舊安謐、如常,隨著時間流逝,甲板下的心情也從初時驚慌,逐漸變成疑惑、不解。“沒有動靜,或許是看錯了,不是白民...”船工面面相覷,有人開始悄聲抱怨。
甲板之上,天若流火,鹹澀的海風裹挾著如絮的雲翳,原是一幅令人釋懷的美景,然而...“躲不過了。”俞弋用顫抖的聲音對他的兄弟說,他在甲板上單膝跪地,一手杵刀,一手緊握船沿,遠處懸著白旗的帆船乘著風,像在海面滑行般快速逼近,直到只剩咫尺之距,直到俞弋幾乎清楚望見它鏽跡斑駁的鑄鐵撞角...
躲不過了,晏念與俞弋見解相同,與所有人見解相同,他們所搭乘的燕國商船為保證速度已做出諸多犧牲,譬如巨大的橫帆、單薄的船體與龍骨,可是在白民面前它的任何掙紮都顯得蒼白無力,劇烈的撞擊如期而至,鏽跡斑斑的撞角深深嵌入商船側舷,碎裂的木板四散墜入水中,甲板下的人群開始聲嘶力竭地呼喊,呼喊各自信仰,呼喊不同的神祇。
然而,攻勢不過才剛剛開始,兩副巨大的勾爪拖曳著手臂粗的鐵鏈先後攀上商船船沿,它們的彼端——被固定在白民船隻上的絞盤爆發出吱嘎的轟鳴聲,直至三隻船緊緊貼在一起。
“書上稱他們為錦玉的惡鬼,可他們並不蒼白,也不精緻...”晏念自言自語道,已有幾名入侵者出現在他面前,他反複諦視,那些所謂的白民身披著簡陋革甲,蓄著虯髯,手執長刀或魚叉,顯得粗鄙、邋遢。
“呃,總之,不要小看十裔的力量...”蘇妙悟支吾著不知如何作答,此刻他正握著青笛,機關犼與木甲千羽也已組成火煉螣蛇,“沒有人見過白民,可是我見過伯慮國人,見識過他們的力量,所以,不要小看十裔。”
“原來伯慮國也是十裔。”晏念想起蘇妙悟對他們的描述:伯慮國有與萬物共生的初志...“妙悟,小心些,來了!”他握緊短刃,做好迎敵準備,眼前已有十數名白民登上商船,並且還在持續增加,總數或許將超過四十人,對商船上的隨扈與保鏢來說差距懸殊。
“小心些?也未必要多小心啊。”不知從何處忽然出現的寧湮彰率先說道,他語調婉轉,像在唱歌,纖長的眼中飽含笑意,沒有絲毫戰慄的波瀾,未經劍鞘包裹的刺劍在他身後懸著,仿如死水般幽邃,即使正沐浴著橙色的天光,殷紅的血線仍在散發不詳。
“可他們是白民。”晏念說。
“白民?”他忽然轉頭直視晏唸的雙眼,“能用眼睛觀察是眾生與生俱來的天賦,是神賜的福祉,可是若想明辨本相,最終還要依靠方寸間的心靈,”他露出笑意,似乎沒有參戰的想法,就像在看一場毫無相幹的戲,“對那個人來說,這樣的敵襲實在微不足道。”
晏念循著他的指示,望見正在船首挺立的暮葵,他衣衫被海風吹拂,現出瘦削的輪廓,與之相對的是他灰色的長發,像一團混沌的霧靄在風中暈染。
此時白民已佔據甲板,他們兇神惡煞,手持兵刃,神情中卻充滿猶疑,因為商船上氣氛靜謐、詭譎,與他們以往經歷大相徑庭。
“白民?”暮葵冷笑著,忽然從齒間吐出兩個字,嫋繞著冰冷呵氣的兩個字。
沒有人回答,他似乎也並未期待收到回答,他只是垂著手,茫然立著,可眾人卻在瞬間陷入驚愕,無論敵我,無論善惡,因為他們在塵寰目睹了神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