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黝黑武者的呵責聲又一次傳來,這比首次寬恕更讓晏念感到意外,他悄悄撿起落在晏黎身畔的短刃,將注意力移回戰局。
這次沒有人遲疑,傷者彼此攙扶,開始陷入驚慌失措地逃竄,對食物的渴求最終敗給了活著的慾望。
黝黑的武者重新栓好黑馬,其餘幾名武者仍望著流寇離去的方向出神,而在另一邊,晏念和蘇妙悟同時鬆了口氣:結局不壞。
“我們還是不要進去了...”晏黎說,她怎麼都想不到,片刻前她還提議想進去看看的驛站,竟藏著她最不願見到的人。
“嗯,我們繞過去...”晏念溫柔答應道,可事情並未如他期待那樣結束。
“從草裡!出來!”一名提著巨大釘錘的年輕武者厲聲呵責道,他正憤懣地望著三人隱身的灌木,聲音引得其餘武者分散成圓,紛紛圍攏過來。
“不要輕舉妄動!”晏念按住蘇妙悟伸向黑匣的手,微微顫抖著說:“若有不測,妙悟,你帶晏黎走。”
容不得拒絕,他已從灌木後現身,“不是敵人。”晏念將短刃隱在身後以往萬一,然後張開空著的手,向對方展示自己毫無威脅,他祈禱武者的憐憫之心將再次出現。
“不是敵人?”年輕的武者緩緩靠近,“可你是,卑鄙的賊!”他忽然咆哮著抓向晏念衣襟,他一定以為晏念與那些背信棄義的流寇同屬一丘之貉,所以沒有憐憫,憐憫已因為背叛而化為憤怒。
晏念一凜,他不得不面對最惡劣的結果,身後的灌木叢中毫無聲息,所以他不能退,無論蘇妙悟想做什麼,他都要為他爭取時間。
他迅速向旁閃避,對方顯然未料到自己的攻擊會落空,於是更加惱怒,竟揮起釘錘,巨大的錘首在天光照耀下折射出令人生畏的寒光,盡管未使出全力,但威力依舊不容小覷,晏念只得再次閃躲,伴隨著沉悶的響聲,錘首已深深嵌入他剛剛的立足之處,碎石如水花般飛濺。
一切都讓人猝不及防,就在武者收回釘錘前,晏念卻率先踏了上去,隨即用力一蹬,就像一隻驚起的水鳥般騰空,之後用右膝狠狠擊中了武者的下頜。
晏念在落地同時舉起雙手,可是被擊中的武者只是向後踉蹌了幾步,“卑鄙的賊!”武者嘟囔著,他的輕敵引來了同伴的鬨笑。
另一名武者的長刃接踵而至,晏念無可奈何,只得從背後抽出流寇的簡陋短刃,之後以腳跟為圓心旋轉著避過玄青色的刀鋒,好在長刃的笨拙給了他反擊的機會,他旋即轉守為攻,準備欺身向前,然而對方並未如他的同伴那樣輕敵,盡管晏念輕巧的像一隻貓。
武者驀地橫過長刃,以刀背攻向晏念毫無防禦的肩膀,此時晏唸的短刃幾乎已觸及武者的身軀,他原計劃就此制服對方,以證明自己沒有惡意,可如今他不得不轉攻為守,因為金屬破空的呼嘯足以令所有人色厲內荏,因為他無法承受長刃的打擊,即便只是刀背。
於是他倏地壓低身體向旁翻滾,他成功避開了長刃的威脅,卻未能躲過徹骨的痛楚,有一瞬間晏念以為自己被刺中了,但他隨即回憶起脅下尚未痊癒的創口,他面色鐵青,艱難地將短刃橫在身前,並用另一隻手支撐身軀,掙紮著擺好迎敵的姿勢,可脅下卻開始傳來濕漉漉的粘滯感,傷口迸開了。
“不是敵人!”他在緊咬的齒縫中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但對方仍在迫近,晏念瞬間陷入絕望,直至晏黎的聲音傳來。
“黎兒...”晏念恍如夢囈般呢喃著,晏黎的背影在他瞳底緩緩呈現,她正背對他,怯懦而堅定的張開雙臂,“黎兒...”他甩甩頭,再次握緊短刃,因自己的絕望而羞愧,可就在此時,一團玄色的陰影倏地闖入他的視野,並將持刀武者撲倒在地。
是機關犼,他想。
“薩滿的巫術!”鮮卑武者紛紛驚詫於突現的機關犼,甚至忘了解救同伴,持刀武者的脖頸此時正暴露在機關犼森森的獠牙下。
“妙悟,放開他...”晏念費力地說,如同“妙悟”是機關犼的名字,隨著他的命令,從灌木叢中發出的婉轉笛音像是忽然陷入躊躇,在一番糾結後又透出不情願的意味。
“不是敵人...”當機關犼退去,晏念口齒不清地解釋道,他開始感到暈眩,不用俯首已知道自己藍白相間的衣衫又添了新的顏色,他的視線開始扭曲、歪斜,但他仍清楚看到曾斥退流寇的黝黑武者向他緩步走來,看到晏黎顫抖著起身,擋在兩人之間。
“不是敵人?”
在他失去意識前,隱約聽到對方生硬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