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求生是本能的慾望,能剋制本能的還有責任,與武者的榮譽,巴東守軍絕不棄城!”他本想做一番解釋,可卻又改變心意,“不論如何,瓔珞,長路趕來,辛苦你了。”他的語氣驀然變得柔和,並且帶著愧疚的歉意。
“算了,”蘇瓔珞說,見王羲之謙遜,她反倒陷入靦腆,“接到青鸞訊息時,我本就在來此途中,因為廉貞星芒不斷南移...”
“哦,是這樣,”王羲之笑了笑,並未戳破她小小的羞赧,畢竟這是他經年來重遇的首位使徒,“不論如何都要感謝你的支援,瓔珞,天烏兵臨城下,我正頭疼。”
“總有應對之策,”她說,“盡管我比不及地幽的雄韜偉略,卻也能看出蹊蹺。”
“哦?”
“哦什麼哦,”她斜睨他一眼,將雙腳藏進暖和的獸裘中,“莫非天烏能鯨吞九州四海?笑話!”
“不能,當然不能,但天烏足以攻佔巴東,繼而謀圖江南,”王羲之回答道,“不過我相信晉國挺得住,尤其在面對侵略時,晉國將捍衛它最後的領土。”
“所以晉與天烏會陷入膠著,最終由誰得益?石勒這個老糊塗!”蘇瓔珞換個姿勢,盡量讓自己躺的舒服。
“東徵未必是石勒的本意,”王羲之長籲道,“聽說他身不由己,看來巨石堆砌的黑城,與用黑曜製成的王座都只是看上去光鮮。”
“呵呵,”她冷笑兩聲,故意將尾音拖得冗長,“希冀東徵的,都是些未曾經歷戰爭的人。”
“是啊,”王羲之笑著附和,可他心中卻在說:瓔珞,就像你曾經歷過戰爭一樣。
“不過也沒什麼稀奇,”蘇瓔珞接著說,“眾生最早的外交便是掠奪、殺戮、發動戰爭,就像白矮星遲早會變成黑洞,不過是自然現象,本能而已。”她顏如舜華,口吻中卻透著戲謔。
“不論眾生如何,守軍一定會據守巴東,”王羲之並未理會她話中的意味,“瓔珞,如今有你在我就更有信心了,”他微笑著說,“鴆水的學識與技藝,比我所掌握的更適於在這場戰爭中發揮作用。”
“當然,”蘇瓔珞毫不客氣,“鴆水的陰陽術可不是先生、或是燧風那幾件虛偽又脆弱的提線木偶、以及羅裡吧嗦的大道哲學所能比擬的!”
“是啊,”她的反應令王羲之信心倍增,對付鴆水,贊美永遠是最有效的武器。
蘇瓔珞與王羲之同為方寸山的八荒使徒,他們各有學派,譬如鴆水是陰陽師,地幽是兵家,汐澤長於縱橫,而矩尺火通曉方技,燧風身為墨者,至於王羲之的能力,至少他在這場迫在眉睫的戰爭中毫無用武之地。
“仙人說塵寰的界限不久將破除,”蘇瓔珞說,“屆時鴆水的八方神明將在凡塵天施展,先生便不用窘迫了,”她說著露出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似乎對界限破除充滿期待,“只可惜,如今仍只能用以觀星、勘察地脈與靈源的走勢。”
“瓔珞,已足以。”王羲之安慰道,他的確是這樣想的,燧風的機關術和鴆水的化身都是強大的能力,即便有界限桎梏,也依舊不容小覷。
“若只應對天烏最初的攻勢,沒錯,足以!”她毫不謙遜地說,“天烏將在何時進攻,先生認為?”
“兩天,或是三天後,他們需要建橋,兵士需要休整,戰爭巨獸也是,”王羲之說,“通往巴東的曲折的山路已給了它們沉重一擊。”
“好吧,”蘇瓔珞從軟榻上掙紮起身,“先生,陪我走走,”她裹緊獸裘,未等王羲之回複便率先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