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將軍旗下的幾個校尉,匆匆返回稟報軍務,渾身濺滿了血跡。白光曦正遇上,吃了一驚,以為他們遇到了大周的追擊兵馬。詢問之下,才知曉並非大周兵馬,只是這些人遵循陳玹的命令,將不願意依從南下的掌握軍需器械秘訣的匠師,全部殺掉了。
白光曦愕然,理智上他明白這個命令的合理性,但感情上,他難以置信性情溫柔的陳玹會下達這樣冷酷的命令。
返回主帥營地,他想要問一問陳玹,卻不知怎麼開口。
因為腿部的傷口潰爛,一路奔波都沒有好好歇息,陳玹發起熱來,一雙眼睛卻清明而冷澈。
不用白光曦開口,他已經明白好友為什麼而苦惱了。
“光曦,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一句簡單的解釋,道盡了不願意屈服的人的無奈。
白光曦只能沉默。
隊伍繼續南下。一路上追殺不斷,幸而南方各郡尚有忠於南陳宗室的兵馬,入京勤王保駕,接應這支南下的隊伍。最終,他們抵達南部郡縣,站穩了腳跟。
之後便是漫長的複國戰爭。
比預料中的更加艱難,但沒有人想要放棄。
重重壓力之下,所有人都出乎預料地齊心協力起來。或者說,沒有這個覺悟的,早已經放棄南下並歸降大周了,如同大多數門閥世家一般。
在南下之後不久,白家被滿門屠戮的訊息傳到了武安郡。也許早已經預料到這樣的噩耗,白光曦和妹妹甚至沒有哭泣。或者說,他們連哭泣的時間都沒有了。
大周兵馬的攻勢比預料中更加迅猛,還有那些背棄朝廷,投靠敵人的世家。
收到噩耗的那個晚上,白光曦帶著妹妹來到山野之上,簡單地為逝去的親人舉辦了法事,第二天就投入到了緊迫的徵戰之中。
離京之前,陳玹命人帶走的金珠細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抵達南部郡縣之後,陳玹立刻安排使節,帶著這些金銀,結交南蠻地方勢力,藉助他們的兵勢,抵抗大周精銳。
兩次大勝之後,終於將敵人進兵的步伐擋了下來。南陳小朝廷佔據的勢力也穩定在南部的六個郡。這時候,距離建鄴城破已經過去三年了。
短短的三年時光,彷彿比之前的十三年還要漫長。曾經深宮之中意氣風發的少年,在重重兵燹磨礪下,迅速成長為沙場鏖戰的勇將。
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的想法開始改變的呢?很多年之後,成為方源的白光曦追思著這段殘酷的往事,他想,也許就是從十六歲那個盛夏的一天開始的吧。
那一日,鎮南將軍府副將杜慷率領兩萬兵馬,攻略南陳的廣欒郡,白光曦帶著三千精兵從山道上突襲敵人。一場鏖戰,南陳一方前後夾擊,旗開得勝。
但在山道中沖殺的時候,前後兵馬散開。雷陽冰帶著主力在滅了對方前鋒之後,一舉沖出了山道,返回城內。斷後的白光曦為了能掩護更多士兵入城,落在了城外。
他打出訊號,讓雷陽冰眾人關閉城門,然後自己帶著少數士兵分散著逃入後方山脈之中。
南陳六郡的地形複雜,廣欒郡的大山更是迷宮一般遍佈曲折蜿蜒的山道。不是本地人根本無法走出。
在山道中繞了幾圈,成功甩脫了身後的追兵,確定安全之後,白光曦帶著幾個親兵策馬上了官道。
奔波不久,日暮時分,他在一處酒肆邊停下了腳步。
南軍不可能追擊到這一帶了,這一戰已經告終,持續數日的奔波殺伐,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縱然他心志堅毅,也感到一種疲憊。正好在這家酒肆休息片刻。
被馬嘶聲驚動,一個眉目秀氣的年輕婦人從簡陋的酒肆中迎了出來,見到是一隊披掛甲冑計程車兵,頓時嚇了一跳。
白光曦摘下頭,含笑道:“這位嫂子,能否借你的地方喝碗茶水。酒錢我們不會拖欠的。”
也許是他俊朗文秀的模樣讓人心安,那年輕婦人漸漸放鬆下來。
白光曦帶著幾個親衛下了馬,進了酒肆。
酒肆非常簡陋,桌椅板凳都未曾好好打磨,帶著原木的毛刺和紋路,但收拾的非常幹淨利落。年輕婦人迅速收拾出來一壺酒,還有一盤烤餅,兩碟子鹹菜。
“小店簡陋,只有這些東西,讓諸位軍爺見笑了。”婦人低聲說著,不安地搓著手。
白光曦拿起烤餅咬了一口,皺眉低頭看去。
烤餅根本不是面的,或者說其中連面這種成分都很少,大多數都是麩子和另一種粗糲的東西,白光曦也叫不出名字的。
親衛立刻取出了他們自己隨身攜帶的幹糧,雖然幹燥,但比起小店裡提供的烤餅還是要細膩一些。親衛笑道:“勞煩大嫂幫我們將這些熱一熱,再上兩壺酒來就行。”
年輕婦人匆匆接過,去後面烘烤了。
不久便將他們要的東西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