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諾能理解,任何家族,暴富到了一定的境界,就要開始追求名譽了。不過這何家之人,還真是懂得輿論宣傳的妙處,聲望值刷得有水平。
轉頭回望著沉浸在一片黑暗中的小院,狂風呼嘯而過,廊下的幾個燈籠隨風搖擺,內中燭火明滅不定。
秦諾突然升起了一種飽含歷史滄桑感的憂鬱。
人的一生何其短暫,便如同這眼前的燭火,倏爾熄滅,留給這個世界的,也許只剩下一些似是而非的痕跡,最終演變成謬之千裡的故事,更有甚者,連一絲痕跡也不留了。
兩人相對而立的功夫裡,風雪還在繼續,將這一方小天地四周籠罩地寂靜無聲,與世隔絕。
裴拓仔細凝望著眼前的皇帝。
風雪滿天,寒風呼嘯,讓他情不自禁回想起那個同樣風雪交加的夜晚,他救起了雪中奔跑的他,從此淪陷。
秦諾心有所感,抬起頭,正對上他躲避不及的目光。
秦諾脫口問道:“為什麼會喜歡朕呢?或者說朕的妹妹。”
“皇上……”裴拓頓時慌亂起來,他萬萬想不到,皇帝會如此突兀和直接地問出這個問題來。
他以為,從此之後,兩人會在心照不宣的默契之下,將這段尷尬的往事徹底埋葬。只剩下君臣之別。
秦諾心情坦然。他確實很想知道。平心而論,那個相逢的夜晚,亂軍之中兩人甚至都沒有說過幾句話,甚至連男女都分辯不清,一段匆匆的策馬並行,然後被裴翎出現打斷。
就這樣喜歡上了自己?秦諾事後反複回想,當時兩人之間根本沒有綺思戀情萌生的餘地吧。裴拓所謂的喜歡,應該只是聽聞所救女孩竟然是公主之後,少年人的興奮和妄想吧。
見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秦諾突然笑了起來,盯著他,有意識的問道:“那麼,現在還喜歡朕嗎?”
“皇上!”裴拓臉頰發紅,窘迫萬分。
秦諾卻並不想這麼輕易放過這個話題,他直白地指出:“你是否想過,你所愛的這個人,只是你想象中的幻影?”
雙方之間從來沒有仔細瞭解過彼此,就一廂情願地戀慕上了。
如此直白地點破,因為對秦諾來說,經歷北朔一行,裴拓也是他看重的朋友和臣子了,希望他能真正開看和走出這段感情。
裴拓短暫的慌亂之後,竟然奇跡般地冷靜了下來。
“皇上……”他略一猶豫,低聲道。那一天晚上,會心動,也許是因為心中長久的期盼。
“臣對母親所有的記憶,似乎都是眼淚和哀哭。”
“那時候臣雖然小,但是依然記得母親不停哭泣的模樣,因為父親的英年早逝,因為何家人的指責,除了哭泣之外,她似乎也沒有別的能做的了。從小時候起臣就在想,等長大了,一定不要找一個只會哭泣的女人。她未必要如何強大,只希望足夠堅強,哪怕絕路的時候,也不放棄,不畏懼,能夠為自己找出一條生路來。”
裴拓的聲音漸漸低沉,就是因為這樣,在那個風雪交加,亂軍混戰的夜晚,對那個面臨慘烈變故卻依然不放棄絕路求生的身影一見傾心了。
可惜世事無常,最終面臨的,卻是這樣一場畸零的終局。
沒想到收獲的是這樣一個答案,秦諾安靜地聽著,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原本想好的分辯開解的話語,似乎都沒有了說出的餘地。
雪越下越大,不多時,寂靜的小花園內滿地潔白,連這一處簡陋的石屋,都被茫茫白雪覆蓋。
終於,裴拓打破了寂靜。
“皇上該回去歇息了。再耽擱下去,有人要擔心了。”
秦諾點點頭,他調轉方向,往主屋走去。裴拓跟在他的身後。
快要走出小花園的時候。秦諾突然開了口。
“裴拓。”
“臣在。”
年輕的皇帝沒有回頭,風雪之中,他的聲音溫和而清潤。
“裴拓,這個世上優秀的人有很多,你還年輕,在未來的某一天,你一定會遇到一個人,也許她姓何,也許她不姓何,總之……她一定聰慧堅定,讓你心動,讓你喜歡和愛慕……”
身後一片寂靜,片刻,裴拓笑了起來:“多謝皇上,臣承皇上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