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南部六郡平定,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忙碌,水師戰船不久就要返回,海貿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了。
秦諾忍不住轉頭看向裴翎,笑問:“將軍不關心朕會如何處置陳氏兄弟嗎?”
“皇上仁慈之君,他們也算及時回頭了。”裴翎冷靜地說道,“況且,就算是自取死路,臣也不可能再求情一次。”
秦諾忍不住笑了起來,“之前陳璃曾經送信給你吧,包括調動北軍伏擊濟城之外的突畢族主力。”
裴翎苦笑,“看來千秋把什麼都告訴皇上了。”
“千秋?就是那個賀蘭縝的真名嗎?”秦諾恍然大悟。“其實不必他說,朕大致也能猜得到。”
陳璃設局想要離開北朔,返回南陳故地,但同時也想要償還裴翎的恩德,送給他一場大勝,所以之前他透過賀蘭縝,將突畢族的佈局全數告知了裴翎。當然,他不發這個訊息,秦諾也會下令的。
“他對將軍也算是真心實意了。”
裴翎神情微黯,沒有說話。
秦諾看著他,突然想起,當初陳璃被揭穿身份,裴翎入宮跪求自己饒他性命的那一幕。
他低聲說著,“是臣的報應……”神情悽涼而茫然。
當時秦諾震驚之餘,以為裴翎所謂的“報應”,是指他當年在征伐南陳過程中的屠戮。但是後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對勁兒。
慈不掌兵,裴翎從來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仔細翻閱他在南陳的戰報,就知道他在南陳徵戰那過程中,該下手殺的時候,殺伐決斷,毫不容情。沒必要下手的時候,他也絕不會枉造殺孽,屠戮生命。
這樣的戰爭,又有什麼“報應”可言呢?
直到在雪烈族聽了大祭司的一番話語,親眼看到了雪烈族由盛轉衰的慘烈遭遇,才知曉這些年來,裴翎心心念唸的心魔,是什麼。
裴翎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皇上是如何知道的?”
秦諾忍不住想笑,他以為裴翎不會問了呢。他的大將軍足夠沉得住氣,從那天巧遇之後到現在已過去不少日子了,兩人見面商議公務也有很多次了。卻始終沒有再提起。
就在秦諾以為他不會再說到這件事的時候,還是開口詢問了。
“是在天興山的神廟之內,大祭司向朕提起雪烈族當年的往事,在偏殿書房中,朕看到了黎妥兒靈女的畫像。”秦諾簡單說道。
裴翎立刻全明白了。
“那位靈女殿下,應該沒有死吧?”秦諾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裴渡年齡比自己還小一歲呢,只能說明,當時的黎妥兒在跳崖之後,並未死去。所以那個時侯,秦諾才會脫口問出大祭司是否見到靈女的屍體。
大祭司的回答則是,萬丈懸崖之下,哪裡能找到屍骨。
大概看出了皇帝的好奇心,裴翎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短暫沉默了片刻,他開始講述這段緣由。
“一切要從四十多年前說起,記得是太清初年,趁著太清帝剛剛繼位,朝政未穩,雪烈族在冬天傾舉族之力攻伐北疆。那一戰規模龐大,連續攻陷三座城池,將北疆十數萬子民擄走北上,淪為奴隸,折損的財物更是無可計數……”
伴著大將軍清朗的聲音,秦諾的心神也回到了那個金戈鐵馬的時代。
在這些被擄走的人的當中,有一位是嶺東何家的旁系女兒。她因為生得美貌,輾轉被突畢族的一個富商買了,收為外室。
這個漂泊的女子在南瀾城生活了十幾年,雖然給富商生下了一個兒子,卻並未被家族承認,連那個孩子也只能隨母姓,取名何解憂。而且那富商性情暴戾,對其非打即罵,這女子一直不甘心淪落為奴的生活,終於與北地的細作聯絡上,成了其中的一員。
真正的何解憂竟然是嶺東何家的女兒所生,這點兒倒是讓秦諾意外。
“當時的戊北將軍程新悟是駐守北疆多年的老將了,他為人保守,不輕易動兵,卻看重後方經營,在北地各部族廣撒密探,我就是在那個時侯潛入北朔。”
後來的事情不必裴翎細說,秦諾也大致能猜到。
裴翎取代了那個名叫何解憂的少年,勾結覬覦富商財富的突畢族權貴,將富商弄得倒臺,事成之後,何氏母子逃回了故土,而裴翎再用何解憂的身份,繼續在突畢族活動,甚至在他們的授意下,假扮成一個年輕的商人,到雪烈族挑撥離間。
同為五大部族,那時候的突畢族實力不及雪烈族,對四處攻伐的雪烈族極為警惕,安排了很多探子潛伏。何解憂是其中之一,卻是最成功的一個。甚至為了配合他在雪烈族的步步高昇,突畢族還專門設計了好幾場敗仗。
雪烈族的人不知道,這個才華橫溢,武勳卓著的少年,實際上是突畢族的棋子。
突畢族的人也不知道,這個對他們感恩戴德、忠心耿耿的少年,實際上是大周的棋子。
將雪烈族攻伐的目標轉向突畢族,從而讓大周北疆的百姓和兵馬有休養生息的機會,是裴翎的最終任務。
也許,承擔這個任務的大周細作也有不少,但是沒有一個人,如同裴翎那般出色,他近乎完美地混入了突畢族內,取得信賴,又成功地混入了雪烈族內,步步高昇。
最終,他成功地盜取了聖物北帝玄珠,然後將罪名和動機栽贓給突畢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