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趙平一帶著神策營眾人乘船走遠,溫渺慨嘆一聲,“是個將才,可惜……”
“禁軍五衛之內,趙平一的資質也只是勉強看得入眼罷了。”陳璃笑了笑,又恢複了那種懶洋洋什麼都不在乎的神態。
溫渺默然,這些年南陳徵戰殺伐,全面落於弱勢,其中兵馬折損慘烈,眾多資質出眾的年輕人,都來不及成長,就只能隕落了。反而是大周這些年人才濟濟,讓人倍覺憂慮。
換乘了更加龐大寬松的自家戰船,溫渺的表情不僅沒有鬆懈,反而越發凝重了。
這一趟北上,和談的任務沒有完成,算是預料之中,但另一件重要的大事,卻關繫到南陳之後的戰局大計,萬萬不能輕忽。
幾十條船在江面上行駛著,走得很慢,入夜之後,停在了一處山澗地帶。
“這裡就是宇文徹的藏金之地嗎?”看著面前搬運工具,還有急匆匆進出不停的工兵們,陳璃開口問道。
“按照情報,確實在此地無誤。”溫緲正在指揮著眾人用工具搭建樓臺,準備打撈。
宇文徹的老家在奇州,距離此地不遠,這些年來,他將到手的金銀珠寶,分了好幾個批次,以鐵杉木箱封存,然後沉入這一處河底,上面覆蓋著沙土。
這裡邙山一帶地形複雜,就算本地的獵戶都難以摸透路線,確實是藏東西的好地方。而且沉入河底,神不知鬼不覺。
在宇文徹的構想裡,將來百年之後,若是家族衰敗了,或者遇上改朝換代,完全可以隱入山中,取出這裡的藏金,便可以重回富貴。
夜色濃鬱,幾十條大船停泊在水域外圍,遮掩著中央兩條船舶的施工。
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否則必定會引起南軍的注意,所以他們只有一整夜的時間。幸而之前已經派人詳細探察過埋藏地點,各類下水的裝備和人員也都齊全。
“九殿下,晚上風冷,你如今體弱,還是回去歇息吧。”溫緲低聲勸道。
“無妨,哪裡就弱不禁風到這種地步了?”陳璃笑著,凝望著遠方忙碌進出的人影,一個個沉重黝黑的箱子,被從水底打撈上來,每上來一個,都會引發船上一陣喜悅的聲音。
已經有人驗看過了,箱子裡全是精純的黃金和寶石,一箱就價值銀錢數萬兩。
陳璃突然開口道:“溫先生,你覺得,就算有了這批金子,我們打贏的機率大嗎?”
正盯著前方的施工入神,溫渺聽見了陳璃的詢問,轉過頭來,笑道:“九殿下,這個打贏,是指的什麼?”
“保持國祚不滅,延續血脈?亦或者以建鄴為都,重現當年皇朝的輝煌?前者容易,而後者,就算眼前黃金再多十倍百倍,只怕也難。”
陳璃啞然失笑,“原來溫大人也不看好我南陳國祚。”
“建鄴是保不住了。”溫渺低聲說著,帶著認命了的悲愴。聽到康城陷落的那一刻,他就明白這是註定到來的了。
而康城也落到了大周的手中,原本設定中的以康城為新都所規劃的版圖,也要重新籌謀。
“返回之後,臣會力勸皇上。以建鄴城換取大周康城一戰的俘虜,力爭將這些子弟帶回故鄉。然後退守南部,再以這筆金銀調動南蠻的助力,若能將康城收複,自然最好,若是無法,南部六郡之地,還是能夠保全的。”溫緲慨嘆著。
這樣就是退守到反攻之前的狀態了。南陳殘黨固守南部六郡,還有烏理國為退路。
“大半年的仗打下來,十幾年積蓄的實力全部投入,最終只是落得一場空嗎?還耗費瞭如此多的人命。”陳璃搖頭苦笑,“溫先生是否想過,這一次退守,我們這一生再也沒有反攻的機會了。”
溫緲平靜地道:“也許將來會是長時間的蟄伏,但只要活著,就有機會。這些年來,天下風雲突變,誰知道過兩年會是什麼局面?”
“北朔如今的皇帝,野心勃勃,武勳蓋世。自從十幾年前被裴翎一戰打痛之後,這些年,北朔的攻略重點都放在西域和東川諸國。如今東西部的小國都被滅地差不多了。遲早會將目光回落到中原上。”
“還有那位太子殿下,據說也極有南下征伐的野心。”
“總之,最壞的情形,大家都已經經歷過了,退守南部,有了這筆錢,總不會比當年更加艱難了。”
聽見裴翎的名字,陳璃有瞬間的黯然。卻又很快振作起精神。
他苦笑,真的會如此順利嗎?
這些年來,宮中的那位皇帝陛下,時常讓人震驚。從最開始的疫病之局,數次縝密籌謀都落得一空。就算他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是往往連這最糟糕的結局,都會變成不切實際的期盼。
只希望接下來,不要再有讓自己震驚的舉動了。
兩人此時談著將來的規劃佈局,他們都是睿智聰慧之人,更長居兩朝的權利中樞,手中情報齊全,對天下大勢有著無比清晰的認知。
然而,以兩人的智慧,也無法預料,這天下局勢的轉變之劇烈,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的極限。
一切就是從這個夜晚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