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翎抬起酒壺,為秦諾滿上一杯,笑問道:“故地重遊,心情如何?”
裴大將軍這是在往自己心口捅刀子嗎?秦諾眉梢抽搐:“物是人非,心中感慨。”
“人在少年的時候總是對未來充滿憧憬,只覺事事應該盡如人意。可現實之冷酷,卻偏偏喜歡打破這種風花雪月的臆想。”裴翎笑著說道,也許是酒喝得不少了,他今日的話語似乎不同以往,連音調都帶著些微散漫。
秦諾望著對方,這番話是在說他,還是感慨自身?
依稀記得,眼前的裴翎,曾經也是事事如意的天之驕子。他少年時候就是文武雙全的天才,出身又是高門貴閥的裴氏一族,所以從十歲就被徵召,入宮為皇子伴讀,沒想到很快裴家捲入皇子奪嫡的惡鬥,他也被牽連。
好像就是在自己這麼大的時候,他經歷了家破人亡的慘劇,自身發配邊關,變成了一個官奴。
之後他在北疆從最低賤的奴兵開始,一路晉升攀爬,又重新回到瞭如今的地位。
與這樣殘酷的命運相比,自己如今經歷的離別和失意,只是一些年輕人的風花雪月罷了。
如今的裴翎,已經是手握重兵的權臣,他所掌握的權柄,比當初的裴氏一族更勝一籌,至少,他不可能再因為皇子爭權這種理由而被牽連誅滅,甚至反過來,他已經擁有了左右朝政和皇權傳承的能力。
心情複雜,秦諾忍不住端起酒杯,甘醇的滋味進了口裡,他一怔,好像是自家出品的東西呢。
“是從王爺店中買來的,味道確實比平日裡的酒更加純淨爽快。讓人很好奇如何祛除的其中澀味,試了幾次都沒法成功。”
“多謝將軍誇獎。”秦諾隨口說著,突然一怔,什麼叫試了幾次都沒法成功?
裴翎沖著他眨了眨眼睛,“王爺上次在趙家鋪子和琉璃作坊裡定製的東西,裴某不才,也仿造了一份,這幾日閑暇擺弄,越發感覺其樂無窮。”
裴大將軍這是真的閑居家中,窮極無聊了吧?自己是否該向他追究一下版權呢。
裴翎繼續笑道:“貴賤有別,釀酒制露等事,多為卑賤之人操持,王爺對此倒是毫無忌諱。”
“貴賤之說,不過在於人心。古代有一位皇帝,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親手雕琢木製品,群臣雖然為之側目,但也無人敢說,木匠也是平民活計兒。”
“哦,那這位皇帝的功業政務如何?”
秦諾一本正經地道:“自然是一塌糊塗,昏庸透頂。”
裴翎忍不住伏案大笑起來,笑完抬頭道:“王爺似有所指啊。玩物喪志,果然為君子所不取。”
秦諾笑道,“玩物喪志,自然會耽誤正事,但我釀酒制露,是為了正事,又有何耽誤之說?”
“王爺的正事,就是做生意賺錢嗎?”
“一個閑散宗室,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應該操心的事務?難不成要操練兵馬,還是結交臣僚?”秦諾聳聳肩,“何況,此事若幹得好了,也能有助於家國天下。”
裴翎驚訝,“這又從何說起?”
秦諾端起一杯酒,“便如這酒,其中酒精濃度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可以當做藥物來使用,有……去腐防毒之效。使用便捷,效果良好。”秦諾將殺菌消毒換了個說法,畢竟這個時代的人很難理解細菌的存在。
裴翎聞言立刻端正了神色:“此言當真?”
“豈會拿這種事情跟將軍開玩笑?”秦諾坦然道。
“真有如此功效,可大利軍中。”裴翎立刻道。他是軍中將領,這個年代的兩軍徵戰,傷員極多,主要是冷兵器造成的皮肉傷,但死亡率卻極高,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傷口感染。沒有消炎藥,只能全憑體質硬抗,在營養不夠豐富的低等士兵群體中,再加上清潔的水源也少,所以死亡率極高。酒精在軍中的普及,可以大幅度改良這種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