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燈火通明,光彩流離,然而卻無端浮著一層陰暗。霍太後依然端坐殿中,深深的屋簷將她白皙圓潤的臉龐籠罩在重重陰影之下,秦諾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卻無端有一種寒意漫上來。
他轉過頭去,加快了腳步。
耳邊傳來細碎的聲音,轉頭望去,是秦澤跟了上來。再看周圍,眾多宗室和宮人都自動遠離了他們兩人,帶著小心翼翼的恭敬。彷彿兩人身邊,有一層無形的隔閡。
是恭敬,也是退避,雖然一切都還在迷霧籠罩中,但人人心知肚明,未來的皇帝,應該就在兩人之中了。
秦澤追上了秦諾的腳步,問道:“九哥,今天的事情,你怎麼看?”
秦諾嘆了一口氣,目光落在另一處迴廊上,那裡,兩個重傷的太醫正被宮人扶持著下去。
秦諾一臉惻然,“太醫果然是宮中最危險的職業!”
秦澤:……
瞪了他一眼,秦澤轉身快步走了。
唉,這個十弟,真是越大越不可愛。都不好調戲了。
出了宮闈,坐在馬車上,自家這位七哥實在太招搖了!就算秦諾這樣訊息閉塞的人,也知曉,秦勳這些日子上躥下跳,沒少聯絡群臣和宗室。連同內宮,今天獻藥,明天請醫,對秦聰的病情實在關心太過,難怪霍太後拿他第一個開刀。
秦勳的事情過去的很快。就在第二天傍晚,秦諾就收到了劉太嬪急病過世的訊息,據說是因為貪嘴,吃了不妥當的河鮮,腹瀉不止,等不到太醫急救,便一命嗚呼了。而身邊的宮人因為服侍不周,沒能及時勸諫主人,相繼被重罰。同時秦勳因為殿上失儀,被罰禁足半年。
宮中沒有任何人議論此事,宮外也一樣。
劉太嬪和秦勳,就這麼簡單地從大家的口中,眼中,耳中,徹底消失了。
轉眼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秦諾從長水莊回來,策馬走在太液湖畔的路上。
經過那一處涼亭,不禁放慢了速度。
回想上一次與霍幼絹在這裡相見,殷切交談的種種,不過月餘時光,轉眼便已經物是人非。
正悵惘不已,一個身影從涼亭之後閃現出來。
藍耳躬身道:“公子,我家主人請上船一敘。”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秦諾忍不住笑了,翻身下馬,甩開韁繩,吩咐道:“帶路吧。”
方源等侍從都留在岸邊,秦諾孤身一人跟著藍耳上了船。
這一次裴翎沒有乘坐畫舫,而是一艘孤舟,一個身形高大的船伕在後面撐著竹竿,聽見藍耳帶人上來的聲音,他轉頭看去。面目剛毅威猛,就是景耀帝駕崩的當晚,誤以為是裴大將軍的那個威猛漢子。
秦諾收回目光,躬身進了船艙,艙裡僅擺著一桌兩凳。
裴翎一身青袍素服,正在自斟自飲。
見到秦諾進來,他並沒有起身相迎,只是點頭示意,“王爺佳客,如有興趣,一起喝兩杯吧。”也許是已經喝了幾杯,他唇角帶著笑意,目光越發澄澈晶亮。
秦諾也不客氣,徑直坐到了對面。藍耳躬身退了出去。
封閉的艙室內只剩下相對而坐的兩人。秦諾目光順著窗外落在水面上。
兩次見面,都是泛舟湖上,秦諾發現裴翎真的很喜歡這種飄蕩水上,任意南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