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一點,青之川也就不再用自己的事情擾他煩心了。淩穹本就相當寡言了,說話的頻率逐日降低,再多平添煩惱的話,大概會一整日都不想出聲吧。不過他與式神們的關系似乎不錯,每一次青之川見到他時,他幾乎都在和某個式神聊天,談得很開心的樣子。
不必再害怕父親是否會與周圍的人與世界格格不入,青之川放心了些,認真將全部心思投入搜尋惡蛟中。
可惜,進展甚微。除卻判斷出了那條惡蛟身處左京,再無別的新猜測。
甚至那條蛟龍早已經離開了也不一定。它的狡猾無人能敵,這是晴明對它的評價。
始終在原地打轉,青之川産生了放棄這差事的念頭。但她到底也明事理,知道半途放棄是最失敗的決定,且無賴到了極點。然而保持著精神與身體同等疲憊的狀態下,是絕無可能做好工作的,於是在晴明的默許下,青之川得到了兩天的休假。
許久以來專心於工作的青之川,直到這時才發現家中的氣氛有些古怪——庭院不再喧鬧,式神們窩在各自的小築中,整個家安靜到了極點。
青之川明白,不是凜冬將至的緣故才使得家中的氣氛變得如此冰涼。去年的冬日,他們也依舊鬧得歡快。
……
怎麼回事?
青之川想不通,問了一眾式神也沒有得出結論,直到鯉魚精無意中說了一句話,才讓她得以沖破迷霧。
可惜矗立在迷霧外的,是不見邊際的密林。
“你會不要我們嗎,四十九姐姐?”她說。
青之川笑出了聲,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了。
鯉魚精的頭垂得更低。
“您的父親說,式神只是道具而已,況且您的式神那麼多,總要舍棄一部分……”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餘音消失在了天際。
有那麼一瞬,她似乎能夠窺見到隱藏在密林中的秘寶了。但那也僅是一瞟,霎時便消散無蹤。
青之川怔怔地站起身,抬頭,恰好與站在原處樹下的淩穹四目相對。她想也不想地擠出面容,掩飾此刻的驚愕,腦中卻不由自主地回溯起了不久前的回憶——從初見淩穹,再至今日此刻,每一句對話,每一個眼神,她又回想了起來,在腦海中纏繞盤旋。
莫名的寒意爬上她的脊柱,她意識到了不對勁。她似乎,被什麼東西遮住了雙眼,讓她再也無法看清萬物,亦無法看透現實。
這個念頭帶來一陣眩暈,她險些沒能站住腳。她逃一般快步走開,遠離背後淩穹的目光。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走到了玉藻前所住的小院外。她站在外頭,踟躕了一會兒,才抬手叩響門。她知道玉藻前白日時一般不常在院裡,也不抱有期望。
伴隨著細索的嘎吱聲,玉藻前的身影出現在門扉的另一側,逆著日光,如若天神一般。青之川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卻莫名産生了落淚的慾望。
但她終是沒有落下淚來。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玉藻前的問話把她拉回現實。
眼淚瞬間就憋了回去。青之川訕笑著撓了撓腦袋,略微有些許尷尬:“能讓我進去坐一會兒嗎?我有事情想和你說一下……不,應該算是探詢一下你的意見吧。”
玉藻前已經能猜到她想說的內容是什麼了。他輕笑了一聲,暗自感嘆青之川覺悟得太晚,孺子不可教,不值得再多言語,但還是推開了門。
“請進。”
“哦……好的好的。”
青之川邁著小碎步踱進院中,才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惜晚了,大門在她身後關上,斬斷了日光。
青之川站在陰影處,日光在遙遠的牆外。她産生了一種自己誤上賊船的錯覺。她嚥了口唾沫,顫顫巍巍地看向玉藻前,驚覺玉藻前眼神竟然有些邪氣。
她猛然後退三大步,擺出防守的架勢,警惕得不像話,彷彿玉藻前已經準備動手了一般。
實際上從頭到尾眼神一直都很正直的玉藻前投來詭異的目光——其中還隱含了些許不明就裡,以及面對瘋子時特有的憐憫。
“你這是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