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還好,她反應得很快。
“吃過這麼多次虧,你倒是終於學乖了。”
玉藻前難得地誇贊了她一句。雖然這話的算不上什麼正統的贊美,甚至還有些難以言喻的挖苦意味隱含其中,但青之川還是很得意地點了點頭,安心收下玉藻前這話。
“繼續繼續。要我說,那些老家夥們根本不懂什麼叫直白。指責便指責吧,我也不會生氣,畢竟我確實失了禮數。但他們就連指責都要拐彎抹角,說什麼‘左京的風氣果然開化,磨去了你在四十九院家養出的習慣’、‘橘逾淮為枳’。這些人精死老頭,簡直就是暗諷界的泰鬥,足以創造是後人難以匹及的高度。我深以為,在暗諷方面,全國都沒人能比得過他們了。這群老家夥……”
確定周圍沒有長耳朵的家夥,青之川也放肆了起來,一口一個“老家夥”,說得比誰都開心。
玉藻前側首,只靜靜聽著,不時點頭應聲,但卻不曾插話,靜待她抱怨個痛快。
深知有玉藻前在聽著,青之川說得更歡了,喋喋不休說了不少,將四十九院家抱怨了個遍,心情也好了不少,竟還有些愉悅,盡掃疲態。
玉藻前聽完了她孩子氣般的抱怨,沒說什麼,只是微俯下身,將她散亂額前的碎發捋到腦後,撫摸著她的額角,輕喃道:“你也很不容易呢。”
隱藏在病態的歡愉下的悲哀,玉藻前一眼便看穿了。
青之川愣了一下,直到玉藻前收回了手,也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但湧動在心間的暖意卻是真實的。她下意識地按住胸口,還以為這樣就能留住這份熟悉的悸動。
她嘆了口氣,蜷縮起身子。她聽見了由木廊傳遞來的遙遠的腳步聲,分外清晰,震得她的心髒也顫動起來。
“他們對我不親近。”
她自言自語般道,但玉藻前也能一字不落地聽見。其實青之川也不知道這話是說給誰聽的了。
“不是不好。四十九院家孩子該有的東西,該學的陰陽之術,他們都給我了,但我始終像個外人。我被冠上了四十九院的姓氏,但在他們眼裡,這也終究只是一個姓氏而已。啊,我忘了,四十九院家的人連有著和他們相同血脈的孩子都不親近……”
青之川面無表情,她覺得這時候一個冷笑更能表達自己此刻的情緒,但她連冷笑都扯不出來了。或者說,她都已經失去了嗤笑四十九院家的心情。
她向綾人伸出手,想要摸摸他肉感十足的臉頰,然而才剛一碰觸到他柔嫩的肌膚,綾人竟翻了個身,離青之川更遠了,她無從下手。
她悻悻然收回手,不準備繼續嘗試了。
玉藻前看著她,又低頭看了看綾人。其實他沒有聽懂青之川最後那話的意思。如此晦澀的詞句,若非當事人,旁觀者絕無法理清。但青之川伸手的動作,似乎透露了什麼。
玉藻前下意識地低頭,綾人仍在熟睡中,或許他下一秒就會醒來。
“你說的‘那個孩子’,是綾人嗎?”他將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如同耳語。
“……嗯。”青之川沒有踟躕太久,“綾人出生的時候母親難産,沒撐到孩子出世就撒手人寰了,所有人明面上都不說,但都覺得他是棺材子。而且他還是庶出的妾生子,更不為人所喜,處境和我差不多吧。估計也是因為這個,所以他才特別喜歡和我親近。”
青之川話鋒一轉。
“對了,我一直忘記問你,他究竟是怎麼跑到你這裡來,還和你這麼親近的?”
玉藻前原本聽得認真,內心還頗感悽然,忽然被丟擲問話,他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把綾人到來的經過簡略說給了青之川聽,還特地把綾人那句理直氣壯的“因為你好看所以是個好人”的詭異理論完整地轉達給了青之川,聽得她捧腹大笑,許久才忍住笑意。
“他可真是個傻孩子。”青之川連連搖頭,一臉惋惜。
玉藻前難得茍同了一次她的觀點。
青之川複又坐了起來,這會兒倒是不見疲態了。她的目光不停在玉藻前和綾人之間遊走,驚覺兩人待在一起居然沒有什麼太大的違和感,還挺賞心悅目。
青之川露出一絲好事的微笑,不懷好意地調笑道:“呀,沒想到玉藻面對孩子的時候會這麼溫柔,真希望你平時也是這幅模樣呢。”
“嗯?”
玉藻前收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