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元帝叩擊桌面,朗笑道:“朕……真是。原本是我出來解悶,如今卻成了別人的解悶人。”
老嫗不再言語,陪坐一旁,淡笑著飲茶。
豐元帝喝完這盅,細細品味,突然面色變了又變。
“你這茶,是如何泡的?”
老嫗搖搖頭:“鄉野粗法,不登大雅之堂。貴客若要相詢,也不妨告知。不過是用新鮮的荷葉水泡的龍井,茶香之後放入幾片茉莉花罷了。老婆子從前的主子喜歡這兩種花的香氣,又恐喧賓奪主,奪了龍井的茶味,才想出這個法子。名曰,雙馨。”
豐元帝從她說到荷葉水,便面色一震,等聽到“雙馨”二字,更是心緒翻騰,好容易才穩住了端坐在桌前。
“你從前的主子,是誰?”
老嫗搖搖頭,不經意的瞥向常大力,突然眯著眼細看。她面色驟變,顫抖著起身,跪在了豐元帝腳邊。
“老奴金竹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常大力也認出來了:“你是儷邑長公主身邊的宮女,金竹!”
老嫗金竹再次叩首:“老奴年邁,老眼渾濁,竟沒能認出陛下,是老奴的罪過,還請陛下恕罪。”
豐元帝瞪紅了眼,看著這個白發老嫗,彷彿又聽見儷邑的哭泣聲。
“陛下,我如今已懷了駙馬的骨肉,您就放了我吧!看在我們以往的情分上,放過我,放過我的孩子。”
他一時心軟,果真忍住了半年沒去找她。可這孩子卻要了她的命。
況且,她是這樣說,可算起時日,李螢的生辰八字分明……那時候她還被他關在宮中,即便偶爾出宮,駙馬怎麼敢近她的身?她自然是在騙他,駙馬府那麼多的黑甲暗衛……
可也未必,她那麼柔弱善良,對駙馬從來是愧疚虧欠,只要她和駙馬單獨在一處,不要一炷香的時間,也夠她懷上孩子了。
豐元帝喜怒形色,最終只淡淡道:“起來吧。”又吩咐常大力賞了兩錠金子,轉身便走。
金珠跪著送行,突然膝行而至:“陛下!老奴冒死,求您善待郡主!那,那孩子雖然不該來到這世上,可也是您和公主唯一的血脈啊!何況……”
金珠嘴唇不斷抖動,終究沒敢將那秘密說出口。
“陛下,孩子是無辜的啊!”
豐元帝猛轉過身:“你說什麼?”
金珠愣住,鼓足勇氣繼續哀求:“老奴自知身份低賤,可也是公主身邊的人。老奴偷偷見過郡主,過的並不好。您不喜歡那孩子,只是公主卻臨終也想著她,您看在公主曾拼死救您的份上,對那孩子好些吧。”
豐元帝拎起老嫗,一字一句問道:“你說,那孩子是朕的?”
“自然!”金珠斬釘截鐵。“公主心中只有……只有陛下,與駙馬從來是有名無實。若不然,怎麼會親手替駙馬娶回貴妾?還有一點,陛下難道不知?”
“何事?”
“駙馬天生有疾,並不能生育啊!”金珠道。
豐元帝連連後退,只等走出了林子,才慢慢道:“那當真是朕的孩子。”
常大力不敢抬頭,心中深怨那老嫗。長公主與陛下之間,他向來只是猜測,沒想到今天確確實實的聽到了這驚天秘聞。
豐元帝翻身上馬,已然又是那個深沉執定的君王。
“去將這老嫗送走吧。”
常大力只聽得林中風聲颯颯,片刻又歸於寧靜。豐元帝一反來時頹唐,意氣風發:“走吧,回宮!”
常大力:“得咧!老奴給陛下牽馬!此處地面坎坷,等上了官道,陛下再騎馬疾馳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