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沁不說話。
盧氏急了:“小姐問你話呢,怎麼不說?平日裡花言巧語的哄騙我兒,該說的時候十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來。”
蘇朝朝莞爾一笑,又丟給盧氏一小把銀彈珠:“我要前頭去走走,你讓她跟我去。”
盧氏道:“她笨手笨腳的,要不我跟你去,小姐要什麼,都只管吩咐。”
蘇朝朝不理,盧氏便推了孟如沁一把:“快些個跟上,機靈點。這木頭似的,也不知道瓜喜歡你什麼。”
蘇朝朝在前面走著,步履不急不緩,汙泥沾汙了鞋襪,水花濺濕了衣裳,她全不在意。
孟如沁跟在她身後,起初還能跟上,後來都有些氣息不勻。
兩人到了小山坡上,冬日野草枯黃,坡頂除了一個無名無姓的孤墳,空蕩蕩的。
冬日風冷,愈顯天地廣闊。
孟如沁抬起頭,眼角沁出一滴眼淚,很快就被冷風收幹。她再無淚意,默默站著。
“小姐找我來,是做什麼?”
蘇朝朝單刀直入:“請你看一幅畫。”說著,便從衣袖裡掏出手絹,迎風展開。
手絹一角被她捏在手上,迎風亂舞,像是一枚旗幟。上面畫著一朵鮮紅欲滴的牡丹,下面圖章是兩個字——鼠姑。
孟如沁只看了一眼,便面色大變,轉過臉去:“你若是為他來做說客,大可不必。請回吧。”
孟如沁尤愛牡丹,孟九淵致仕之後,便自己刻了一枚閑章,唯有小纂鼠姑二字。
鼠姑便是牡丹的別名,而眾多花種之中,孟如沁最喜殷紅。
“孟如沁,你看著荒山野墳,究竟是誰的?無人知曉。也不知誰好心埋葬了他,可無人看顧,他便如從不曾在這世上活過一般。你說,這沒有後人上香的先輩,又算不算孤魂野鬼?”
孟如沁緩緩轉身:“你說什麼?”
蘇朝朝一字一字道:“孟老,已經過世了。我離京前,由沈相主持,數百名學生都趕來送行。已經下地了。”
而孟如沁,本來就是他沒多少人知道的女兒。也沒人想過,要來尋她。
“既然已經落地了,你還來尋我做什麼?”
孟如沁轉身,慢慢往山下走。
“你不想回去看看嗎?”
孟如沁聲音冷涼:“我和他,早斷絕父女關繫了。他從不認我這個女兒,我自然也不需要這樣的父親。”
蘇朝朝問:“那你可知道,他去世前最後做了些什麼?”
孟如沁冷冷道:“我又如何知道?大約是召集三百門生,又上了一課吧。”
“他來這裡了。他一個人,千裡獨行,到這裡看了你一眼。你那日與夫君去廟裡上香,他大約誤以為你過的還不錯,又一個人回去了。之後過了幾日,便因感染風寒而辭世了。”蘇朝朝道。“假如他那日不是誤會,而是如我一般,見到你婆婆對你肆意打罵,或許……就不會這樣孤獨的死去了。”
“人之生死,自有天命。”孟如沁始終不曾回頭。
寒風刺骨,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這樣的鐵石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