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是怕高怕得要死,哆嗦著一步也挪不開,現如今,這樣看著,竟也覺得,無甚好怕。
九年六個月零兩天,她回來了。
提步,上山。
寒風吹啊吹,刮來的雪花一片片地落,蓋在她發間,她好像一瞬白頭。
原來這條索道這麼長,這麼晃,以前在石鳳岐的背上來往,還以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走到頭,原來,這麼不好走。
“石鳳岐,如果我依舊害怕,你會不會來揹我?我保證,再也不跟你鬧脾氣了。”
“何人敢擅闖無為山!”遠方傳來守山人的聲音,響如洪鐘大呂。
魚非池步子不停,一步一步,堅定無比,走在寂靜無人,又漫長無際的索道上,墨發翻滾,她風中搖搖欲墜,一言不發。
“大膽!速速回頭!”守山人出現,怒目厲喝。
無為山有規矩,下了山的弟子,不能再上山,不得無為山邀請的人,不能上山,凡不聽勸告,皆以死相迎。
魚非池這算是壞了規矩,不過,這規矩,有什麼不能壞的?
回頭?回去哪裡?哪裡還有地方可以回頭?
所以她一步步繼續住前,將那守山人的喝斥聲視若聽不見。
依規矩,守山人當一棍壓下,將魚非池打落打山底。
“讓她上來。”久違的鬼夫子的聲音。
這聲音像是激怒了魚非池,她停了一下腳步,然後瘋狂地奔跑起來。
奔跑著過了索道,過了無為山的大門,過了寬大的廣場,過了南院,北遠,過了一個又一個空著的課室,過了艾幼微的房間,像是穿過了她十年的生命,她回到了起點,來到了一切開始的源頭。
藏書樓。
鬼夫子站在藏書樓門口等著她,十年不見,他未有半點變化,依舊是鶴發童顏,只是眉眼見哀愁。
二人對立,久久無話。
風雪在二人之間飄過,魚非池再也不會過去跟鬼夫子嬉笑調侃,好似那風雪帶走了他們之間往日的所有情份。
“讓開。”魚非池說。
“七子下山,不得傳召,不可上山,魚丫頭……”
“閉嘴,你沒資格這樣叫我。”魚非池打斷他的話。
有資格這樣叫她的人,已經死了,死之前還跟自己說,他們救的是遊世人,不是自己,救的是這天下,不是魚非池,他們早就死了,鬼夫子不夠資格,哪怕他是這世上逆天的存在,他也沒資格。
鬼夫子神色微滯,似是傷感,他可喜歡魚非池這丫頭了,可是這丫頭,好像一點也不喜歡他了。
魚非池推開鬼夫子,上樓。
以鬼夫子的武功,他甚至只有動一根小手指,就可以把魚非池震飛,但他卻覺得,魚非池那一推,他無力抵抗,由著她跑上了無為學院藏書樓七樓。
七樓,七樓,長命燭,七盞長命燭。
無為七子,十年之期,長命燭滅,七子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