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混和著絕望與黑暗的鮮血自她鼻腔雙眼中淌出來,流在她臉上,笑聲太大,撕裂了喉嚨,滿嘴都是血的味道。
味道很好,就像是品嘗死亡的氣息與盛宴。
真好,她終於,一無所有。
終於,徹底與這世界,失去了最後的關系。
真好啊,什麼都沒了,太好了。
九月初五,一日之內,徹底都失去了,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這算不算是一種幸運,至少這些人不是一個接一個地離開,這樣盛大的方式,集體告別,沒有一片一片地淩遲自己,只以一次痛擊,毀掉自己另外半邊天?
這算不算,是上天的另一種仁慈?
天空有滾滾驚雷悶響而過,似是上天在警告著她,她還需要活著,那些在雲間一閃而過的白影是閃電,噼頭蓋臉地警示著魚非池,上天的存在。
魚非池走上戰場抱住石鳳岐的長槍,又拉了拉韜軻的衣袖,笑著說:“帶我走,好不好?石鳳岐,師兄,你們帶我走吧。”
於是一道幾乎能穿透人耳膜的驚雷炸響在魚非池頭頂,真像是五雷轟頂,真像是被雷噼。
魚非池緩緩抬頭看著低垂的天空,這天低得好像一抬手就可以摸到,沉沉在地壓在她頭頂,大雨澆在她臉上,似一記記的耳光與一道道的利箭,她在雨中的笑聲不止不休,不停不息,似遇上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笑聲蔓延在無邊落寞的戰場上,久久不息,久久回響。
在滿地屍骸,到處斷臂的戰場上,魚非池的笑聲顯得空曠寂寥,蒼茫無際,有如瘋魔。
她終於徹底崩潰,終於再也撐不住半點,她僅存的那半片天終於也完全坍塌,她終於站在了自己命運的斷壁殘垣之中,滿目廢墟。
天下之大,極目四望,她竟然再也尋不到一絲半點值得留戀的地方。
天不是天,地不是地,花不是花,草不是草,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世間萬物皆如塵土,不值得歌頌,不值得贊美。
只值得被嘲笑,用力地嘲笑。
於是她放聲大笑,縱聲大聲,咳出的鮮血混在烏黑的泥水裡,似鬼泣般的瘋狂尖笑蕩滌天地,與這場雷鳴,這場驟雨交織,合奏出血腥死亡的狂歡樂章。
死神無情收割,死亡無情高歌,如同割麥般將她身邊人一一帶走,留下她獨立天地間,留下她如根孤獨的支柱撐起世間,以白骨築基,以血肉作臺,請她走上黑暗與絕望的最高處,唱一曲所謂的天下贊歌。
她的青面白牙,她的鮮血如注,她的徹底被撕成粉末,完成了這一場命運死曲的最終章。
後來趕到的朝妍與葉藏,見到魚非池這樣,失聲痛哭。
“師妹,師妹啊!”大雨中朝妍抱住她,縱有萬千種跟她鬧別扭的小脾氣,但是誰人見著此時的魚非池,能不心痛?
魚非池卻推開她:“不要靠近我,我是個妖物,誰離我近一些,誰就會死,離開我,離我越遠越好,不要靠近我。”
是啊,在她身邊的人,都一個個死掉了。
誰與她親近,誰就會面臨死亡的威脅,她開始固執地堅信,她是帶來絕望的惡魔,她是厄運的化身,她無法給任何人以幸福,她帶來的只有毀滅與死亡。
不要離她太近,她會取走你的生命。
朝妍撲過去,把她抱在懷裡,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任何一種語言在此時都太過蒼白,任何一種勸慰都不可能有用。
若換是旁人,怕早已痛死無數回。